一转眼,时间便到了熙宁元年十二月,西北的天气逐渐进入严寒。但大宋西军的备战却从未停下脚步,反而开始加速了。
与此同时,西夏军队也洞悉到了宋军在河湟地区的异动,在暗中煽动羌人各部作乱的同时,自身也开始进行大规模备战。
自从剿匪归来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张辰也已经适应了在安抚司中的岗位,对他自己而言,担任右主事参军之职着实是大才小用,每日都是枯燥无聊的审核批准,加上去边境各地军库里巡查,他觉得自己就是担任仓库主管。
不过张辰也知道,各种严格的制度是战争取胜的保证,而严格的制度没有有力的执行也是虚设,而他就是这种制度的执行人。
很多事情只看表面会觉得很简单,可真的深入进去,就会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张辰就有这种感觉。
如今他的手下并不止三司十几名从事,从事只是办事的底层文官,下面还有大量杂役。
张辰终于深刻领教了大宋冗兵的严重程度,他掌管左三司,司兵、司铠和司骑,除了各司主事和五名从事外,另外每司还配有二十名杂役士兵。
尤其司骑掌管西军八千匹战马,除了二十名马具仓库的杂役士兵外,还有负责管理西军的马厩,其中有五十名喂养马夫和一百名马匠,包括兽医、钉掌、铁匠、木匠、车夫等等杂役,只是这些士兵都不是禁军,而是地方厢军。
不仅兵员冗多,而且开支巨大,其中战马的开支为最,八千匹战马每天要消耗大量草料和黑豆等精饲料,每个月的各种开支都达十几万贯甚至二十万贯,一旦爆发战争,开支更是以数倍激增。
不过日常事务虽然无聊,但他身上肩负着边境巡查的使命,常常离开京兆府去外头“出差”。但一般而言,文官都不愿意去边境巡查,不仅辛苦而且危险,也容易遭遇西夏军队的越境探子,所以就算给双倍的补贴,大家都宁可呆在京兆府养尊处优。
但张辰却在郭逵面前被迫揽下了这份危险的苦差,而且每次亲自带领手下去边境巡查时,总是尽心尽力,从不逃避早退。
近日安抚司又下达了一个新的“出差”任务。这一次巡查的是环庆路,张辰不仅要清点军资,同时也要审查各军的备战情况。
这天下午,张辰带着随从郑小五,以及司兵主事杨宽和六名军士抵达了环庆路治下,庆州大顺城(今庆阳华池县)。
环庆路统领庆州、环州、邠州、宁州、乾州,与西夏有很长的边界线,宋夏之间惨烈的军事冲突时常在这里出现,这就使朝廷在环州、庆州、原州一带不敢掉以轻心。
而西夏针对环庆路的部署,又设立了两个据点,一个是环州永和寨西北一百二十里的折姜会,庆州马铺寨东北一百五十里有金汤、白豹寨,不管是“会”还是“寨”,皆是西贼的军事堡垒以及互市的贸易场所。因此环庆路每次出兵北上,往往会受到两面之敌,导致战事失利。
于是庆历二年,范仲淹任庆州知州时,提出在马铺寨南侧山梁上,重新修筑废弃于天禧年间的大顺城,和一沟之隔的马铺寨连为一体,又在大顺城东侧的狭窄地带修筑土坝,拦坝蓄水形成水库,城东、南、北三面环水,设置水寨,使大顺城更加坚固,自从形成了庆州新的整体防御体系。
据说当年大顺城修筑完工时,范仲淹大为感慨,在巡防新城后作了《大顺城回道中作》。诗曰:“三月二十七,羌山始见花。将军了边事,春老未还家。”
后来范仲淹甚至特邀大宋名儒张载到此,特意撰写了《庆州大顺城记》以传后世,此处不再赘述。
大顺城在马铺寨南边,城池占地呈长方形,面积约摸一县城大小,东城墙外沿山坡修筑有壕沟,直通山下河谷,西城墙外南北修筑壕沟直达山脊两侧沟底,南北走向也修筑城墙一道,加上城外的水寨,可谓依山傍水、固若金汤。
如今大顺城的驻军由大宋的地方厢兵、乡兵以及归附的藩部共同驻防,驻防官军多达万余人。不仅是大宋在环庆路边境一个重要的军事堡垒,同时也是伐夏大军的后勤重地,这里自然也设置了巨大的军库。
大顺城的军库位于城北边缘的地势高处,守卫军库的五百士兵,由一名虞侯率领。
先前张辰便曾来大顺城巡查过一次,于是这回入城后,轻车熟路便寻到了军库大门前,虞侯王舜臣便迎了出来,抱拳笑道:“欢迎张参军到来巡查!”
张辰笑着回一礼:“例行公事,又要给王虞侯添麻烦了。”
张辰虽然只是八品文官,但他却是陕西安抚司的主事参军,不仅手握物质分配大权,是军中不折不扣的财神,如今更是肩负了巡查军资的使命,谁都知道得罪他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张辰无论走到哪里,都颇受各军将领的尊重。
虞侯王舜臣将张辰一行请入军库衙门中,张辰吩咐杨宽带着士兵去清点军资,他则登上附近的一处了望台,这是一座高十丈的木制高台,站在高台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城外的情形。
这次来环庆路张辰要巡视好几个地方,其中属大顺城的军库规模最大,离西夏也算是最近。他在路上听说近日西夏骑兵时常在边境游走探查,甚至有一回竟深入宋境百余里,截杀宋军辎重队伍扬长而去,死难的其中一名官员便是一名司铠从事,这令他心中难以平静。
此时只见骤然刮起了北风,军衙内大旗啪啪作响,空中也突然阴云密布。
这时,王舜臣走到张辰身边道:“我们这里有句俗语叫做‘风急无雨’,这天气看着阴沉,实际上不会下雨,令人烦闷得很却束手无策。参军,我诚心建议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来!尤其北边的马铺寨更不能去,那里挨着西贼边境,更是危险至极。”
“可是马铺寨发生了什么变故?”张辰疑惑地问道。
“这段时间西贼的探子越来越猖獗,如果没有军队保护参军北上,半路上很可能会遭遇西贼探子的伏击,不瞒参军,这个月在大顺城前往马铺寨的沿路,已经发生三起伏击事件了。”
张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在我大宋自家的国土,身为西军儿郎岂能闻敌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