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后,京兆府学还要花几日时间进行阅卷,然后选出百名优秀者由情报司进行面试,最终才能确定录取的十人名单。
虽然情报司急需人手,但也急不来,只能耐心等待,或者从其他方面着手。
和动辄数月的筹建期不同,张辰筹建情报司的时间只有短短十日,他同时还要兼任安抚司的录事参军,不过郭逵也体谅他的难处,不仅任命了三个主事参军,还特地给他安排了一名从事在旁跟随,专门替张辰整理文书,极大地减轻了工作压力。
即使只有十日时间,但很多事情还是等不了,必须要先着手做起来。
黄昏时分,在情报司议事大帐内,张辰挂起了一幅陕西路全境地图,种朴、刘法以及参军倪子衡在坐。
张辰指着地图上标记的红点对众人道:“地图上标注的十个红点便是之前西贼细作在我陕西路的十个情报点,目前已经被端掉了五个,还有五个被他们逃掉了。
从常理判断它们应该还在陕西,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挖出这五个西贼情报点并将之彻底摧毁,郭太尉希望我们能尽快着手调查。”
倪子衡低声道:“可是要有线索才行,否则就是大海捞针了。”
“线索倒是有一点。”
张辰不慌不忙取出一本册子,微笑道:“这是前录事参军何重整理的西贼店铺名录,在陕西路足足有六十四家,虽然何重已经被处死,但他在死前给我交代了一些秘密。
这六十四家店铺,其中有三十二家和西贼军方有关系,何重已经把清单给我了,由于之前的十家情报点都在其中,这样我们的范围就缩小成二十二家,也就是说,西贼新的情报点基本便在这二十二家店铺当中。”
种朴在一旁当先握拳道:“那好办,咱们一锅端掉就是了!”
刘法和倪子衡却一起摇头:“如此范围太大,很容易打草惊蛇。”
“我们如今有两千五百名士兵,人手十分充足,每三十人端一家,也就需要六百余人!至于打草惊蛇,只要咱们约定好时机同时动手便是,反正是西贼嘛!就算抓错了也不冤。”种朴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
张辰望着这愣头青,摆摆手笑道:“种将军的办法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要有效果,我考虑再三,制定了一个方案,大家商讨一下。”
张辰随后又将二十二家店铺的清单挂了起来,对三人道:“这是二十二家店铺的名录,一共涉及六个州府、十三个县,我们可以从中挑两家暗中观察,如果正巧这两家都有情报点的嫌疑,那么我们就按照种将军的方案同时进行抓捕。”
刘法发问道:“不知指挥使选哪两个店铺?”
“经过我挑选所得,第一个是坊州宜君县的北地酒楼,第二个是同州澄城县的四海药铺,就选这两家进行暗中观察,若它们有可疑之举,那么便说明这张名录可信,就可以部署全面抓捕行动了。”
种朴和刘法迅速分了工,种朴负责北地酒楼,等刘法和倪子衡离去,种朴不好意思地问张辰道:“这种事情我经验不够,你说说看,怎么观察对方是不是情报点?”
张辰想了想,笑道:“你先观察酒楼里的伙计,看他们是不是个个身体强壮,看他们手掌是不是布满老茧,一般酒保都是由西贼士兵装扮,一个人是这样不足为奇,但大部分酒保都是这样,是情报点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其次是要有传送情报的工具,一般是信鸽或者鹰隼,这方面有两种可能,一种就设在后院,而另一种是设在城外,你可以派人跟踪酒楼派出城的人,只要发现他们有信鸽或者鹰舍,那这家酒楼十有八九就是情报点。”
种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明日一早我便率麾下弟兄赶赴宜君县。”
张辰再一次嘱咐他:“此行带的手下不要多,两三人就够了,而且你要切记了,就算发现了确凿证据也不能动手抓人,以免打草惊蛇!”
“放心吧!我就憋着劲等一锅端了他们!”
......
坊州位于环庆路和京兆府之间,是一块重要的缓冲地带,一旦边境战争爆发,这里也将成为后勤重地之一,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宜君县位于坊州南部,虽然不是坊州州衙所在地,但从县城规模和人口而言,已经算得上一座上等规模城池,和州治中部县大小相仿。
县城内有一条商业街,一里长的街道上集中了大大小小数十家商铺、勾栏、酒楼和邸店,北地酒楼在宜君县的酒楼中只能算中等,它和别的酒楼也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张辰事先搞到西贼店铺清单,谁也想不到这家店铺竟然是西贼所开,酒楼掌柜、酒保、厨工共计三十余人中,根本没有一个是党项人,全部都是汉人。
这帮汉人自然不是宋人,他们有的是被西贼抓去的奴隶,有的是被西贼占领地区的汉人后裔,虽然长得一副汉人的面孔,但他们的心早已不归大宋,认为自己是西夏人,而不是宋人。
人种的优势致使这家酒楼掩藏得十分高明,平日里酒保热情招呼,饭菜口味地道,物美价廉,使酒楼生意十分兴隆。
这日中午,一名年轻的富家子弟出现在酒楼前,这名富家子弟当然就是种朴装扮,从小到大便被称呼为“种衙内”的他,倒也是本色出演了。
只见今日他特意穿着一身考究的绸衫,头戴纱帽,脸上甚至还扑了一层薄粉,看起来就像一个远道而来的富家士子,身后跟着两名手下也是家丁打扮,肩头挑着书箱。
“欢迎小官人来鄙店用餐!”酒保热情地迎了出来。
种朴说着一口浓厚的京城口音,问道:“你们这里二楼还有位子没有?”
“二楼没有了,小官人不妨坐一楼,其实一楼更凉快一点。”
“行,我就要凉快!”
种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那就一楼吧!”
“好叻!小官人里面请!”
酒保热情地将种朴请进了一楼,给他找张单桌坐下,两名家丁放下书箱,也跟着坐了下来。
“听官人口音好像不是陕西人?”
“呵呵!我是从京城来的,来你们这里找个朋友,之后便返回京兆府学读书。”
“难怪!听起来就是贵人的口音,不知小官人想吃点什么?”
“自然是大鱼大肉,再来两壶好酒!具体你自己看着上,安排五贯钱左右的上等佳肴。”
“好,小官人稍候,马上就来!”
酒保转身去了,种朴眼睛很毒,他看出这名酒保双臂强壮有力,双手虎口处长满老茧,步履矫健,一看便是练武之人,不过想起张辰的再三嘱托,他还是决定耐心继续观察。
“将军......不不,官人。”
一名士兵低声对种朴道:“那个掌柜满脸凶相,脸上还有横肉,没有哪个东主会聘请这样的人当掌柜。”
种朴也看见了,站在大门处柜台里的一名三十余岁男子,确实是满脸凶相。
“你们稍坐一会儿,我去上个茅厕!都给我机灵点儿!”
种朴起身向院子里走去,茅厕一般都在中庭,种朴走进院子迅速观察了一下,他发现后面还有一扇小门,里面还有几座建筑,这座酒楼至少一半的土地都没有被利用开放,这对一般酒楼来说绝对不可思议,只能说明那些地方另有作用。
后院围墙修得很高,他暂时无法看到院子里的情形,这时,他忽然发现茅厕旁的水沟里泡着一只很小的死老鼠,种朴眼珠一转,忍着恶心迅速捞起死老鼠快步回到大堂。
这时,酒菜已经上来,种朴喝了两杯酒,忽然重重一拍桌子,指着一盆炖肉怒吼道:“他娘的,你这里面是什么?”
大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向这里望来。
种朴的怒吼声惊动了掌柜和几名酒保,掌柜和几名酒保快步走上前,立刻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一盆炖羊肉内居然有一只死老鼠,身体已被酱汁染得通红。
食客们纷纷围上前,都恶心地叫嚷起来,大骂酒楼肮脏无良。
种朴怒吼道:“天杀的!我却已吃掉几块肉了,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掌柜拎起鼠尾看了片刻,忽然恶狠狠向种朴瞪去:“这鼠根本就没有熟,还有皮毛,肯定是你从外面捡来的。”
酒保们大怒,七八个人撸起袖子,准备要狠揍这个恶客。
种朴不羞不臊地继续大喊道:“胡说八道,你想诬陷我讹诈你吗?你欺负外乡人,我要告官,要告官!我就不信我一个京城人氏能在这穷乡僻壤被欺负了!”
掌柜忽然冷静下来,摆摆手让酒保们不要乱来,他对种朴冷冷道:“你走吧!这酒钱不要你出了。”
“不行!我被恶心到了,你们必须赔钱。”
掌柜突然眯起了眼睛,满眼杀机地盯了种朴半晌,转身对一名酒保道:“去拿一锭银子来!”
酒保满腔怒火去取了一锭银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掌柜这才冷冷对种朴道:“这是五两银子,拿去吧!”
种朴拾起银子掂了掂,得意洋洋道:“算你们走运,我告诉你们!这坊州的知府可是我父亲门生!你们若敢动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挥手,爽快道:“我们走!”
他带着两名手下挑着书箱扬长而去,掌柜这才对众人道:“此人定是专门惹事的食霸,小店本小利薄,得罪不起这种人,请大家相信小店,已经开店十年了,绝不会做这种黑心事......”
酒客们都看明白了,老鼠是生的,说明确实不是羊肉里面的东西,这三人极可能是掌柜说的食霸,居然还搬出了知府老爷压人,世道骄横仗势欺人,令人无奈也着实令人不齿,众人纷纷坐下继续喝酒。
掌柜黑着脸让酒保收拾了酒菜,此刻他满眼杀机,若不是怕大宋的官府上门,他非宰了这个混蛋不可!娘的,自己骗了一辈子宋人,如今宋人竟然骗到他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