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若回头交待貌似是她嫂子的女子:“看好三个孩子,不要跑出去。现在不安全。”
然后宋桃若就跟着进屋了。奶奶在床头,摸着那空空如也的钱匣子,浑浊的双眼流出了痛苦的泪,仿佛一下子就老了。
苏葭回头看着宋桃若,然后又冷漠的转头了,苏葭冷冷道:“都是你,让人进来搜屋的。”
奶奶扶着苏葭,站起来,狠狠道:“走!我们去把钱讨回来!”
宋桃若一阵无语。果然。
可是,刚才进屋搜的人有五六个,现在去找他们,肯定没有人会认。还会让人惦记。
有钱是罪,特别是这一家还都是老弱。
宋桃若赶紧从自己袖子中摸出十两银子,递到奶奶的手里。
奶奶摸着手里的银子,她好久没有摸到这么大额的银子了。奶奶把银子放在手心,慢慢摸着,细细摸着,就怕是假的。
于是奶奶就咬了一口。嗯!是真的!
出身相府的宋桃若:“……”
相信她,她上一辈子不回来是情有可原的。
“这是我刚才从那个人身上摸下来的,现在去,他们一定不会认,不如晚上等都睡了,我去他家摸一摸。”宋桃若安抚道。
没想到,上一辈子不可一世的宋桃若也有这么弯下腰梁的一刻。
连梁上君子都当了。
奶奶还没说不好,苏葭就推了宋桃若一把,宋桃若没防备,差点就摔了。
宋桃若不解地看着苏葭,却又瞬间懂了。苏葭不想要她。这个想法让宋桃若挺难过的。
“你不是我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苏葭生气道。
宋桃若站稳了,静静地看着苏葭,苏葭狠狠瞪了宋桃若一眼,然后就看着墙。
宋桃若是那种性格,谁得罪了她,她觉得自己亏了,非要狠狠咬回去的。
宋桃若想说,上一辈子,那个相女回去后,迅速改了名字,绝口不提宋农家,人家回去后,学礼仪,学琴棋书画,学三从四德,四书五经,后来嫁了一个小侯爷,日子过得多滋润。
宋农家过的怎样,那相女根本就没有过问。这么说起来,宋相女也不怎好的,她宋桃若也不怎坏。
话刚到嘴边,宋桃若又吞了回去。
“学什么不好!非要做贼!”苏葭这一次是真的冷眼看着宋桃若,“滚!”
真当过贼的宋桃若:“……”无语片刻,宋桃若转身走了出去,在她娘这里,她横不起来。
她娘心理脆弱,万一横傻了,照顾的人还是她。
宋桃若到了院子,没想到豹豹黑岩还在,宋桃若狠狠地走到黑岩的前面,盯着黑岩,大声说道:“我家没钱了!可是我饿,我想要吃肉!”
黑岩呆呆看着宋桃若,过了一会儿,掉头狂地爬墙,发出“嗷呜”的声音,然后跑了。
把恶气发到黑岩身上的宋桃若舒服了。
其实这一辈子,宋桃若退婚后,没想过还要和墨知浓有接触的。
宋桃若还记得,上一辈子,自己有一天晚上喝多了,忽然对着那个人比菊淡,性比雪冷的墨知浓笑道:“要不,我们俩,就这么过吧?”
要是,他不嫌弃她农女的身份呢?
可那时候,墨知浓听到她的话,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坐着轮椅走了。
第三章
山上狂云阁
在后院,安安静静地,只有门口站了两个侍卫。
一只穿堂鸟“咻”的一下飞进了一个清雅的房间里,蓦地惊见地上趴着一只白色的豹。
真的。活的。
穿堂鸟慌慌张张飞走了。
雪豹用余光扫视一下,懒洋洋地趴着。
一个男子坐在轮椅上,穿着简单朴素,嘴唇苍白,脸色苍白,手指尖瘦,宛若是他现在的处境,“权斗”失败,被赶到山上带发修行的王叔。
冷霞端着一碗黑色的药小心翼翼地进来了,冷霞:“王…公子,药来了。趁热喝。”
墨知浓听到冷霞的话,抬眸轻轻看了一眼冷霞,然后就淡淡地看着窗外。
冷霞放下药碗后,就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墨知浓。她家王爷真好看!王爷的手指又长又好看,还充满了力量。
王爷的脸真好看,那么高的鼻子,以后的孩子鼻子一定也很高。
外面的传闻都是假的。谁说她家王爷又老又丑,她家王爷还是个少年呢。在她心中,墨知浓永远都是那个嫩嫩的墨知浓!
过了一小会儿,墨知浓诧异地看着冷霞。
冷霞立马回神,说道:“王爷,我喂您?”
冷霞心中的希望升了起来。
墨知浓:“……”
墨知浓抬起宽厚的手掌,轻轻一挥,就把冷霞的希望打破了。
冷霞心中悠叹一声,下去了。所以,她家王爷,是直的吗?
待冷霞走了,墨知浓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药,然后泼了出去。
冷烟:“……”
冷烟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又端了一碗药。
“爷,我刚才去宋家村,见到宋小姐了,宋小姐一切都安好呢。”冷烟兴奋地说道,“她还问候王爷您呢,说,谢谢了,她得了空,就亲自上门拜访答谢。”
墨知浓仿佛活了一点点过来,微微睁大眼睛,问道:“真的吗?”
他嘴角似是微微勾起,笑了。
戏精冷烟用力点头,脚上生风地走到墨知浓的旁边,把药放下,说:“王爷您快把药吃了,万一宋小姐晚一点就来了呢?”
墨知浓眉头蹙起了笑,一瞬间,这死气沉沉的房间便有了一丝生机,忽然,这生机又散了去。
墨知浓看着窗外的西域火红玫瑰,不,宋桃若不会来的。两年前,就是她退的婚。他隐约是懂的。
墨知浓犹记得两年前的那天,隔着墙,宋桃若在墙的另一边说的话:“我不喜欢他!我要退婚!”
冷烟脆弱的内心也跟着墨知浓的表情经历了春夏秋冬,冷烟内心:宋桃若个杀千刀!
“那宋孝呢?”冷烟换了话题,见墨知浓不解地蹙起眉头,冷烟赶紧解释,“那个保长,他欺负宋小姐,我就把他逮了回来,连他婆子都跟了过来。”
墨知浓眼睑半敛,沉声道:“先打二十大板。”
冷烟憋着笑。就知道。“喏。”冷烟回道,又催,“爷,先把药吃了吧。”
冷烟跟了王爷十几年,有时候,冷烟是懂王爷的,例如宋桃若。大部分时间,冷烟是不懂王爷的,例如朝堂,例如王爷的腿。
王爷本来是能走能跑的,可是,三年前,有一天晚上,吃过了宋相府送来的嘴食,王爷就一病不起,好了以后,就不能走了。后来病情还越来越严重。
墨知浓没有拿碗,他看着窗外。冷烟正要想着要不要喂一喂王爷,一直透窗的猫就翻了进来。
冷烟翻了一个白眼,冷星就单膝行礼:“王爷安康。”
冷星干事一直很积极主动,从不让人催。冷星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汗巾,上面绣着一双鸳鸯。
“王爷,这是从波斯国一个夜市搜到的。属下觉得稀罕,就带了回来。”冷星认真道。
从冷星的手里接过汗巾,那是棉巾,奇的不是汗巾,而是上面灵活灵现的鸳鸯。这手工,天下无几人了。
“宫里又要出征了吗?”墨知浓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三年前,皇兄崩,皇嫂,就是当今皇后接权,之后就好南北征伐。
***
宋小义跪在地上,个子正长着,看来有十二三岁,因为父兄忙,都没有人教他读书认字,宋小义就跟着村里的几个顽孩天天上窜下跳,如今家遭逢不测,宋小义的眼中充满了野性。
宋桃若觉得棘手。
要知道,上一辈子,宋小义因为不服管教,自己又不争气,觉得自己前途没了,又想要钱权利,到最后靠近了坏人那里,最巅峰的时候,居然也当上了宰相。
一个不认字,不认理,只讲拳头的宰相。
宋小义上一辈子最错的,就是亲手判了自己侄子侄女的罪,最后逼疯了自己的娘。
可是,面前如此弱小的宋小义,宋桃若下不了手,万一,万一这个弟弟还有救呢?
宋小义用那一双如虎似狼一般的眼眸瞪着宋桃若。
“我娘说了,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我姐不会走了。要不是你,我爹就不会死!我哥也不会死!你就是个扫帚星!”宋小义吼道。
宋桃若走到宋小义的前面,蹲了下来,反问道:“那,您去把宋桃语换回来?”
村里人文化不高,一般长辈就是骂小辈“狗娘养的”、“畜生”之类的,甚至还有骂的更狠的。而同辈之间,就直接开打。
宋小义一时间没跟上宋桃若的思路,逞凶斗狠他懂,可是被怼了,还要是一个大美女怼他,他要怎么怼回去?
“我!”宋小义瞬间失声。所以,可以吗?他可以去吗?可以吗?
“听说您白天就喜欢跟着去摸鱼偷瓜,天天被邻居追打?”宋桃若虽然不喜欢农家生活,可是对付一个小毛孩,还是行的。
宋小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笑了出来。
宋桃若脸色一正,严肃道:“就是因为你天天去偷东西,才让宋家家风不正,村里人才有理由诬陷爹爹和哥哥卖国的。”
宋小义睁大眼睛,要反驳,可是对着自己姐姐,打不行,骂不行,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宋桃若站了起来,说道:“明天起,在家里读书,给我考一个秀才回来。”
宋小义倒抽一口气,说道:“不行!那些书那么难,我会死的。”
宋桃若挑了挑眉:“那您明天下田?刚好要插秧了。您去?”
宋小义立马就蔫了,死死瞪着宋桃若。他感觉,面前的这个“姐姐”,很不好对付。
宋桃若不理宋小义,转而看着自家嫂子,柳絮。
柳絮本是城里柳员外的千金,家里享福不尽,而且很漂亮,又弱质纤纤的,一颦一笑都有女性的风貌,性格又好,很是乖顺,手中一支绣针连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
可是,偏生一次去庙会的时候,柳絮和她哥宋大义看对了眼。
刘员外自然不同意,于是柳絮就自己逃了出来。那可是她第一次为自己争取的。
须知道,聘为妻,奔为妾。
宋家村的人个个都瞧不起柳絮,说句不好听的,在村里,连个傻子都能欺负柳絮。
上一辈子,柳絮在她哥“死”后,就失踪了。后来,江南有一个美丽,又娇弱的花魁,姓白,绣工了得,那时候,霸道的妖女宋桃若逮着戴梨花去了一趟江南,白花魁正是她家的嫂嫂柳絮。
最后,白花魁手刃了戴梨花。
如今,在柳絮的旁边,跪着两个孩子,一个五岁,是哥哥,叫宋时光,一个四岁,是妹妹,叫宋白雪。
宋桃若对柳絮说道:“嫂子,起来吧。”
柳絮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难怪戴梨花上一辈子那么记恨柳絮,非要弄死柳絮了。
柳絮摇摇头,像是要断了脖子的白天鹅。宋桃若看呆了,她上一辈子颠簸流离,这一辈子又跑到波斯两年,风餐露宿的,又要防土匪,又要防强盗,都快要忘记“大家闺秀”是什么玩意儿了。
“大义走了,我们怎么办?”柳絮哭着道。伸手搂着两个孩子。没了相公,她只有两个孩子了。
宋桃若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她说道:“哥哥应该没死。”
她在波斯追了两年,虽然没见到宋大义,但是她有感觉,宋大义是没死的。上一辈子,宋大义曾匿名给她寄了一封信。
柳絮睁大眼睛看着宋桃若,问道:“那他死没死?”
宋桃若:“……我说的‘应该’,就是‘是’。”她觉得,柳絮不是太聪明的样子。
“我哥应该还活着。”宋桃若说道。
柳絮问道:“那他到底活不活?”她要一个准确。
宋桃若:“我说的‘应该’,就是‘是’。”
柳絮不解:“‘是’就是‘是’,哪里有‘应该’的?”
宋桃若:“……”她累了。死生是大事,哪里敢轻易下论断。
宋桃若转身走到两个棺椁旁,回头看了看地上几个妇孺,看来是没有人可以帮忙了。宋桃若就在几个人面前,环抱着一个棺椁,一个人把棺椁抱到了柴房里,转身,出来,又把一个棺椁抱到柴房里,摆放整齐。
柳絮和几个孩子都惊呆了。或者,他们家有希望了?有这个力气,去干啥不行?
“姐!您可以去当收尸的!”宋小义大声道。
宋桃若斜了宋小义一眼,她上一辈子最巅峰,可是当了半天的皇后啊!
宋桃若不理会宋小义,走进了厨房去做晚饭。幸好,家里的粮油还够。
宋桃还记得,上一辈子墨知浓给她熬过一次白粥,那个粥鲜香至极。
宋桃若当下决定,做一个白粥,煮熟后加几个鸡蛋,回头看看外面的宋小义和两个娃子,又用刀子“咻咻咻”地在横梁下片了一些熏肉。
宋桃若看着不多的熏肉,心里隐约有个想法,或者,吃完了,她可以拉队去墨知浓家吃白食?
宋小义趴在外面偷看,那个刀子会飞啊!厉害!他家姐姐可以去当刺客了!刀子“嗖嗖嗖”的,多威风!
吃完饭,宋桃若早早就洗漱了,进了一个空房间睡觉。
月正当空,宋大义也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姐姐姐!看!有个瘸子!他死在我们家门口了?”
没有骨头的宋桃若立马弹了起来,走到门口,所以,人生就是这么的惊喜?
墨知浓来她家吃白食?
只见墨知浓沉沉睡在轮椅上,身上还有一张纸--“卖身”。
宋桃若呆了。真呆了。
但是宋桃若不打算收留墨知浓。
“姐!”宋小义左右瞧瞧,表情神秘至极,见邻里没人出来,就低声说道,“要不我们把他干掉了,你看,他身上的衣服玉冠扳指玉佩钱袋子多值钱啊!”
“杀了,埋了。”宋小义轻声道。
宋桃若:“……”这个要不是她亲弟,她就一巴掌过去,他就天灵盖都要碎了。
宋桃若又无语地看着墨知浓。在墨知浓的前面蹲了下来,墨知浓睡得真香。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