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正端坐在堂中,乌鸦鸦的头发挽成一个精致华贵的长乐髻,正中插着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凤嘴衔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耳边同样垂着两颗红宝石耳坠,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不停的摇晃着,被秋日的阳光一照,折射出艳丽的光芒。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樱桃红的软缎襦裙,越发显得姿态万千,风韵犹存。
她楞怔了许久,才下意识的端起手边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忽然发怒道:“都凉了,怎么喝?”她随手一挥,那茶盏狠狠的砸在了一个惶恐的小丫鬟脚面上。里面的雀儿舌泼了了一地,就连那只粉窑缠枝莲纹茶盏在地面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后,也被砸开了一道豁口。
那小丫鬟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跪下来磕头求饶:“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母亲大人为何事发怒?”张公子穿着一件蟹壳青的软缎长袍,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张夫人怒气冲冲的说道:“死丫头,居然敢倒凉茶给我喝,难道不知道本夫人喝了凉茶会胃痛吗?我看她们一个个都没把我这个主母放在眼里,看我不揭了她们的皮。”
那小丫鬟被她突如起来的怒火吓得全身发颤,除了一个劲的磕头,居然一个字都不敢说。张公子略一皱眉,他猛然抬脚踢在了那小丫鬟的肩头,怒喝道:“没眼色的家伙,眼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再去沏杯新茶来。”
那小丫鬟咬着牙忍着肩头的剧痛,拣了那破碎的茶盏,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欲告退。那张公子面上露出一抹淫-笑。他偷偷的伸手在那丫鬟浑圆的臀部狠狠的捏了一把。那丫鬟疼的一哆嗦,含羞受辱却不敢声张。只得埋首快走几步,力求快点脱离魔掌。
谁知她的脚刚刚踏到屋外,就听后面张夫人冷冷的说道:“告诉王管事家的,这只被打碎的茶盏就从这个小贱人的月钱里扣。”
立刻有个尖利的声音恭敬的答应了一声:“是。”
小丫鬟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勇气回头辩驳,只有偷偷擦拭着泪水默默离去。殊不知有道淫-荡的目光正肆无忌惮的紧盯着自己青涩的背影。
倒是张夫人不满的横了自家儿子一眼。拿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戳着他的额头。不满的说道:“这么一个青涩的小丫头,亏你也看得上眼。”
“我就喜欢她这个青涩的味道。”张公子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他撩起衣服下摆大大咧咧的在张夫人身边坐下。顺手在她面前的碟子里拿起一颗还带着一点青皮的橘子。亲手剥了皮又剃了上面的白丝络,这才掰下一块粉嫩的橘色果肉塞进嘴里。
一咬下去,顿时汁水四溅,张公子被酸的呲牙咧嘴。却又津津有味。他还摇头晃脑的说道:“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不错。不错,就是稀罕这个味。”
张夫人闻着那酸气,觉得嘴里唾液直冒,她捂着鼻子嫌弃的说道:“真不明白你们俩父子。为何都喜欢这青皮酸橘子。”
“个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张公子呵呵一笑。往嘴里扔了几瓣橘子,又大嚼起来。
张夫人经不住这味。伸手拿了一颗蜜芸豆在嘴里吃了,压下那股子酸味。忽然她心中一动,微蹙起眉尖低声警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可告诉你,这小丫头和那死了的兰儿一样,可都是签的活契,论身份可是良民。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要知道兰儿的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善了。”说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亏她好不容易找了那替死鬼,又花了大笔银子打点衙门里的众人。眼看就要把这事给完美的遮盖过去,谁知半路里却杀出个好管闲事的程咬金。不但帮着那货郎顺利的脱了身,还顺藤摸瓜找上了侍郎府。
还好她机警,立刻把当日参与绑架那个货郎的护院给打发到了乡下的庄子里,才算暂时避过了这个风头。谁知还没等她喘口气,家里又闹出这样一场大戏,想想她就是一肚子的火。
只不过是让沈姨娘帮自己打水洗脚而已,谁知那个蠢婆娘连水温都不会调,亏她还给前任夫人做了那么多年的丫头。自己一片好心调教她一番,谁知她养的那个好女儿却像个疯婆子般跳出来骂人,还拿簪子刺伤了兄长。
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挨几下板子怎么啦?偏偏那沈姨娘哭的像死了亲爹一样,直愣愣的往那抡起的板子上撞。当时那一地如桃花盛开的鲜血也把她吓了一跳好不好。当然打死她也不是承认,当时的王管家是得了她的暗示,有意为之。
原本她把那臭丫头绑在了柴房里,欲隔天也送到庄子里去看管起来。谁知也不知是谁,居然半夜里偷偷的把那死丫头给放跑了。结果隔天就传来她在大街上拦了刑部尚书的轿子,状告亲父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为此,她还挨了张侍郎两记耳光。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暗抚上自己虽然敷上了一层厚厚脂粉,却依然有些浮肿的脸颊,心中对那偷跑出去的小-贱-人充满了怨恨。
好在张侍郎咬牙切齿的赏了她两巴掌后,就把全部的怨恨撒在了那个逆女的身上。当然,他也同样恨上了插手此事的郭承嗣。才会四处联系同门和恩师,才会闹出了殿前那一幕。
就在张夫人思绪万千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夫人请用茶。”她抬眸望去,原来是那个小丫鬟,重新泡了两盏茶水端了上来。
她皱着眉正欲说话,眼睛却瞟见了一道妖娆的身影,正一步三扭的朝自己屋里走来。她抿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她随意挥挥手,说道:“下去吧!”那小丫鬟如蒙大赦。立刻低着头快速的退了下去。
张公子的眼睛顿时一亮,他把剩下的橘子胡乱塞进嘴里,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追着那小丫鬟而去。
他在和那妖娆女子擦身而过时,还意味深长的打了个招呼:“碧姨娘,怎么来的这样晚?”说完他偷偷的在她的腰间软肉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
以前的碧儿,现在的碧姨娘,穿着一件碧绿的织花锦凤尾裙。头上戴着整套的珍珠头面。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媚态横生。
她身子轻轻一扭,巧妙的挣脱了张公子的钳制。然后拿出一块芳香四溢的帕子捂嘴一笑。娇滴滴的说道:“奴家夜间要伺候老爷,日间要侍候夫人,可没有公子这么悠闲自在。”
她这话轻佻又无礼,可张公子偏偏一点都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附身在她耳边低声挑逗道:“碧儿既然这么会伺候人,何时也伺候你家公子一回?”
碧儿格格一笑。嗔怪的斜了他一眼,那神态又娇,又媚,勾得他心里像有一百只爪子在挠一般。她这才娇滴滴的低语道:“公子急什么?这偌大的侍郎府什么不是是你的?何况奴家。”说完她又是一阵娇笑,然后不再理会口水都快滴出来的张公子,一步三摇的往内堂走去。
张公子搓着下巴色-迷迷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那个嘴甜贪吃的丫头在初经人事后,居然会变得如一颗成熟的蜜桃。骚-媚入骨。我当时就该抢在老头子的前面把她要到自己院子里。如今好好一口头汤却叫老爷子啖了去,真是郁闷的很。”
张公子虽然被这碧姨娘勾出了满腔邪火,可是毕竟在自家老娘面前,终究不敢过于放肆,他狠狠的一跺脚,还是继续去追那颗小青橘子了。其实张夫人不知道的是,他不光是喜欢吃青皮橘子,那熟透了的蜜桃也一样喜欢。
张夫人见碧姨娘居然敢明晃晃的在自己眼皮底下勾引自己儿子,她的肺几乎都要气炸了。她不知道以前一直乖巧,机灵又嘴甜的贴身丫鬟变成姨娘后,会处处与自己作对。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给她随便配个小厮,让她做一辈子的丫鬟好了。
碧姨娘一步一步的走进内堂,盈盈下拜:“见过夫人。”
张夫人这才看清,她头上戴的居然是一套东珠头面,她的一颗心就像是被浸在了一坛子陈醋里,又酸又苦。要知道这幅头面上的东珠虽然个头不大,却是难得的粉红色。张侍郎拿回府时,她一眼就瞧中了。可是张侍郎却说粉红色的东珠太嫩了,也太娇俏了,不适合当家主母佩戴,便把它收入了库房里。
张夫人无法,心中着实喜欢,又割舍不下,于是就一直琢磨着怎么把这幅头面给哄到自己手里。可这才多长的时间,这幅头面却出现在了自己亲手抬起的姨娘头上,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她以前做自己贴身丫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这套珍珠头面。如今不但哄的老爷把头面赏赐给了她,居然还敢戴到自己眼前来招摇。
张夫人心中大恨,她猛地握紧了拳头,直到锋利的指甲刺的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她才略松了松,面无表情的说道:“碧姨娘,不是说老爷上朝以后,你就要到我屋里来侍候嘛!今日为何这样晚?难道你受了老爷几次恩宠就敢不把本夫人的话放在眼里。”
张夫人虽然没有叫她起身,碧姨娘却似没有发觉,她在行过礼后,自顾自的站直了身子。假装没有看见张夫人几欲喷火的眼睛,自个在下首找了一张高背楠木椅坐了下来。这才说道:“奴家怎敢不把夫人的话放在心上。不过老爷怜惜奴家连着侍候了三晚,实在精神不济,就赏下了这幅东珠头面,还让奴家多休息了一会。”
说着话,她故意摸了摸头上的粉色东珠,这才继续笑道:“老爷还说奴家可以睡醒了以后再到夫人面前伺候,省的迷迷糊糊的惹夫人生气。奴家想着夫人的话固然要听,可老爷却是一家之主,他说的话奴家也不能不从。思量再三,奴家还是听从了老爷的吩咐,休息够了再到夫人面前侍候。还请夫人赎罪。”说完她极为没有诚意的坐在那里欠了欠身子。
张夫人闻言,肺都要气炸了,可偏偏又无法反驳。她总不能说老爷的话不算数,自己的话才算数吧!这点自知自明张夫人还是有的,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生了个儿子,根本就不会被老爷抬成夫人。因为她没有有力的娘家做后台,所以她的心其实是虚的,这些年才会千方百计的投其所好,把府里稍有姿色的丫鬟全都送到了老爷的床榻上。
如今这碧姨娘正是得宠的时候,她还真不敢像对付别人那样肆无忌惮。就在她憋得满肚子怒火无从发泄的时候,她身边的一个管家婆子嘿嘿一笑,插嘴说道:“瞧碧姨娘说的,老爷可是府里的一家之主,当然还是老爷的话算数。”
顿了顿,她的一双老眼在碧姨娘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啧啧的说道:“怪道老爷得了碧姨娘竟然像是得了一件宝贝,果真是个可人儿,说话又好听又伶俐,就像是黄鹂鸟儿在叫似的。”她转头又对张夫人笑道:“夫人,何不把你院子里养的那只黄鹂鸟给了碧姨娘,让她无聊时解闷也好。”
她说碧姨娘像黄鹂鸟,其实是在讽刺她只不过是一个圈养的玩意,只配无聊时解闷。
张夫人闻言忽然一笑,说道:“嗯,拿去给碧姨娘吧!”
碧姨娘也不恼,只笑着说道:“那黄鹂鸟叽叽喳喳的奴家可不喜欢。夫人要是有赏,不妨把那只老鸹赏给奴家。”
管事婆子笑道:“什么老鸹,那明明是八哥。碧姨娘聪明伶俐,怎么会连老鸹和八哥都分不清楚。”
碧姨娘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原来是只八哥,我看它只会呱呱叫,却不会说人话,还以为它是一只老鸹。”忽而,她又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说道:“瞧奴家真是多事,左右不过是几只扁毛畜生而已,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管事娘子这才醒过味来,不由对着碧姨娘怒目而视。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一个原本看门的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禀报道:“夫人,老爷带了一群刑部的衙役过来,说是要来抓王管事去刑部过堂。”
“什么?”张夫人大吃一惊,猛地站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