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里,冬玉递上从颜府带来的备用衣衫便出去了。
颜沐筠看向小婢女,“你也出去吧!我不喜欢被人伺候,自己动手便好。”
小婢女讶然抬头,大眼睛里溢出一泡泪,“三小姐这是、还在怪罪奴婢吗?”
颜沐筠最受不得看人掉泪珠子,“行行行,你想留下便留下吧!赶紧把眼泪收起来,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用过饭又闲话了几句,颜沐禧两人再次提出告辞。
荣王妃也没再挽留,吩咐贴身伺候的嬷嬷亲自送她们出府。
彼时,距离竹香堂不远处的竹林雅阁内。
一向懒散的荣王世子端正坐于案前,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站立的小婢女,生怕错漏掉半个字。
“回禀世子爷,颜三小姐未换里衣。奴婢只看到了她身体的有限部位,颜三小姐无甚特别的胎记,只左臂弯处有个红色的朱砂痣。”
一瞬间,荣王世子的眼眸通红,整个身子都在轻轻发颤,想说话却说不出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可看清了那红痣的形状,大小。”
小婢女仔细回忆了下,“颜三小姐的手臂只举起了一瞬,奴婢未来得及细细查看。那红痣好像并没什么特别的形状,大概黄豆粒大小,颜色似血珀,印在白肌上很是显眼……”
位置、颜色、形状都对得上,只大小不同,该是米粒大小才对,可朱砂痣应是会随着年纪长大的吧……
荣王世子抬起头,努力将即将夺眶的泪意压回去。
是了,没错,是她,一定是她!
她还活着,她还好好活着!
可自己该去见她吗?该怎么见她?用什么样的身份去见她?
小婢女还在等待被继续问话,突觉袭来一阵凉意。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再睁眼,看到了一道残影飘过。
同样目睹残影的还有荣王世子的贴身随从吉祥,等吉祥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已狂奔出了院子。
赶忙哒哒的搁后头追,“爷,我的世子爷呀!您跑慢些,累病了、小的可是要心疼哒!”
身后的呼喊、络绎不绝的问安、呼啸的风声,虞晚泰什么都听不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看上一眼。
七年了,他煎熬了几千个日夜,终于能再看上一眼了!
从内院出府要走长长的廊道,路经几十个院子。
他一路狂奔到内外院衔接处的小花园,透过隔窗看到了消失在廊道尽头的两道轿影。
他跳下窗沿,继续朝着下个院子狂奔,一直追到外院的影壁处,终于赶上了即将出府的小轿。
一蓝一粉两道身影从轿子上下来,当看到那抹淡粉时,眼泪再不听使唤,悄无声息的落下了。
他的音音真的还活着,有手有脚的活着呢……
年初,他和一众公子哥在上元节灯会上邂逅了颜家的庶三女颜沐筠。
看到那张脸时,他整个人呆傻住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和音音如此相像之人。
可再相像也只是样貌相似,毕竟音音早就不在了。
不过即便是样貌相似,他也会庇护一二,不容他人伤害与音音相似之人。
当别的公子哥试图调戏颜沐筠时,他放出了狠话,人是她罩着的,谁敢惦记颜沐筠便是与他作对。
再见面,他总觉得那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又回来了,音音仿佛就在他的身边。
为了证实猜测,也为了让自己死心,他托母妃将颜家小姐请到了王府。
等待的时间,他不断说服自己,整座山林已化作了灰烬,一名九岁的女童断没可能逃出生天。
所以哪怕颜沐筠不是音音,他也不能塌了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心防。今后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为自己,也得为母妃好好的活下去。
万万没想到,颜沐筠身上有和音音一样的印记,颜沐筠就是音音。
他的音音真的还好好的活在人世间,真好 ,真好啊!
颜沐禧几人告别竹香苑的管事嬷嬷,踏向王府大门。
自打出了内院,颜沐禧便觉得头皮发麻很不舒服,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王府不是能任意胡为的地方,她忍着没敢掀帘查看,踏出大门时,终是忍不住朝着身后瞧了一眼。
阳光洒在屋檐处的积雪上,有些许的晃眼。
光晕下,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红影闪过,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荣王世子靠在影壁后,笑的肆意!
不止是五官在动,他身体的每个大小器官都是欢愉的。
自打七年前回府,父王便告诉他,不能任性,想要活着,就得按照他要求的样子活着。
和厌恶至极的人做朋友,杀不想杀的人,不开心得装出开心,笑不出来也得牵动五官去笑。
日子久了,他忘了发自真心的笑,原来是这般幸福模样。
如若以后都能这般笑,该有多好。
踏出王府大门,颜沐筠问颜沐禧,“你刚刚看什么?”
颜沐禧扶了扶脑袋上的珠翠,“无事儿,就是感觉脑袋突然轻了些,看看有没有丢首饰。”
确认王府的人看不到自己后,颜沐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知道你的个头儿为什么矮吗?”
颜沐禧知听不到好话,轻哼一声没搭理她。
颜沐筠话说一半怎可能痛快,又继续道:“每天顶一脑门的重物,能长高才怪!”
颜沐禧咂咂嘴,没反驳。
她比同年的颜沐清矮了大半个头,如今连小一岁的颜沐筠都比她高出不少,长得矮还真有可能是被压的。
不成,回头得让秋珠把头饰都换成空心的,她这年岁应该还能再长长个头儿。
颜府大门处,马车恰巧碰上了苏府的马车。
冬玉小声八卦道:“苏府请的媒人怎下午才登门,这回大小姐和华昌公子的亲事该是敲定了吧!”
“谁知道呢?等着吧,最迟申时末就有准信儿了。”颜沐禧扶着银夏的手臂跳下马车。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亲上加亲。颜、苏两人的这桩婚事看起来是万般登对、水到渠成,可在颜沐禧看来,悬得很。
成一桩婚事千难万难,想悔一桩婚事却是伸伸脚背便能办到的事。
果不其然,一番客套话过后,主院正厅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
苏氏怎么都没想到,十拿九稳的婚事竟生了变故,自家女儿和侄子的八字天生相克,不宜结合。
来说项的人是薛氏的表叔母许氏,她很是惋惜道:“大前日苏府便得了信儿,可老太君和我那侄女都不死心,又叫人拿着庚帖去了相国寺。唉!元空大师也说无解,清姐儿和昌哥儿如强行结合的话,其中一人轻则伤病,重则身死。”
苏氏心里难受的紧,强撑着笑脸说道:“劳烦叔母回去转告母亲和大嫂,即便两个孩子没有夫妻缘分,还是要好的表兄妹,让她们放宽心,不必记挂我和清儿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