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娇迷并没有逃离平江府。
她擅使各种奇毒,人也仿佛被毒浸入了味,不仅毒,而且疯。
为了救自己的胞兄,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狠毒却行之有效的法子。
她对冰三家出手了。
冰三家是叶红的红颜,她要胁迫冰三家指证叶红,逼叶红承认是帮凶,通过让叶红认罪,达到为‘诡丽八尺门’脱罪的目的。
这就是为什么恶人总是比好人更容易成功。
当恶人对好人出手前,已先一步杀死了自己的道德。
所以,若好人无法遮起羽翼为每一个在乎的人挡雨时,那就要当心了。
冰三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寄人篱下,投靠舅家,身边自然不会有什么武艺高强的护卫。
路娇迷对冰三家出手,本是有着十成十的把握的。
胭脂铺内。
冰三家正俯身挑拣玳瑁梳时,旁边小巧的首饰盒忽然倾了——两颗珍珠坠子滚到她脚边。
她弯腰去拾,却见珍珠表面泛着诡异的青晕。
淡紫色粉尘炸开,冰三家嗅到甜腥味时,膝头已软如棉絮。
一片骚乱中,丹蔻长指甲掐进冰三家的肘窝,女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别怕,我——”
她的话断在半截。
因为一柄剑,一柄‘花落无声,雨止无形’的‘雨花神剑’,横在了她的颈子上。
“恶人做恶事时,应该多想一想。”
粉尘散去,一道身影出现,她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却有一种独一无二的韵味。
路娇迷紧紧箍着冰三家,一动也不敢动:“想什么?”
身后人道:“想想别人的朋友。”
“哦?”
“你没有朋友,她却有朋友。”
那沙哑的女声道:“我严笑花,便是冰三家的朋友。”
她是‘春雨楼头’的严姊,是春雨楼头笑煞人,是红妆剑底笑看花,在龚侠怀入狱的第一时间,她选择信人不如信己,被人骂‘娼妇’也要义无反顾去嫁陆倔武。
严笑花本来是相信龚侠怀的结义兄弟们的,但得知了狱中的事后,她只觉得恶心。
她知道路娇迷逃走了。
若路娇迷没有参与此事,她不会想到对冰三家出手的。
严笑花以敌人的思维,想到了敌人的行动,她希望路娇迷不是敌人,希望龚侠怀还有可信的兄弟姐妹。
可惜这希望落了空。
路娇迷咬牙道:“我指尖丹寇染着毒蛾鳞粉,只要稍稍用力,你猜冰三家的下场会是如何?”
严笑花道:“既然染在指甲上,那便不会是无解之毒,且解药一定随身带在身上。”
路娇迷微微一笑,笑的很甜腻:“哦?常人会如此,但你猜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严笑花不语,只一双好看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路娇迷抱着昏迷的冰三家,柔柔道:“你和她是朋友?你该和我是朋友才对,我知道,你当过龚侠怀的女人,你知道吗?他也与我睡过觉呢,我们有过同一个男人,不该是最亲的姐妹吗?”
她语气虽柔,但嗓音却有些粗噶,像是自枯井里发出,但听多了听久了,却能品出独特的属于女人的魅力。
严笑花最在意的人是龚侠怀。
所以路娇迷的这句话成功让严笑花的心神微动。
在她心神微动的时候,路娇迷人便动了。
她的一只手揽着冰三家,另一只手却早就探入了衣襟。
严笑花在她身后横剑,没有看到,她悄悄取出了一个罐子。
她把浑身的毒都摄到一个瓷罐里,这罐子打开后,就连她也没有法子应对。
可路娇迷就是这么个不管不顾的性子(有人猜测她与龚侠怀的关系也是因为她不管不顾用了手段,毕竟她承认过龚侠怀没制住她,没要挟她,没强迫她,但龚侠怀却绝口不提这件事,真相永远不为人知了)。
她要开这罐子,让里面的毒流出来。
她给罐中的毒起的名字,就叫‘恶毒’!
这毒若是流出来,就连朱星五也会悚然回避,龚侠怀也绝讨不了好。
恶毒是最防不住的,你对某个人好,却遭妒恨,对某个人坏,更被怨怼,对人施恩,人将恩咽下,将毒还你……对恶毒而言,你所有的举措只能换来‘毒’!
在严笑花发觉路娇迷有动作时,她的剑就收紧——路娇迷那细细的颈子上横出一条红绳似的细线。
她的瞳孔在剧痛中失神,手中的罐子落下——
罐子落在‘流星’上。
路雄飞擅使火流星,路迷娇的武器是水流星(她未能在此役上使出)。
但这个‘流星’不是火流星,也不是水流星。
是‘大步流星’。
陆倔武的‘大步流星’。
这流星锤重七十二斤,挥动爆发时能发出难以匹敌的巨力,但此时的‘流星’却更像是一阵风卷来的星星,轻柔地在罐子上绕了一圈后,向后一扯,便被一个宽厚的手掌拖住。
而路娇迷手中松脱的罐盖,则被另一个流星卷住,在罐子即将落到手中时,挟着盖子贴心地为其盖了上去。
能把偌大又沉重的流星锤用成举重若轻,可柔可刚,比鞭子更得心应手的,平江府里只有陆倔武一人。
严笑花一边用剑挑开路娇迷的衣襟翻找解药,一边道:“你跟踪我?”
陆倔武苦笑:“现在平江府里出了许多事端,我只是担心你。”
“你担心我听说龚侠怀逃了,急着要去找他。”严笑花找到一个刻着字的药瓶,用剑挑破蜡封,将其在路娇迷的指甲上抹了抹,眼看着丹寇褪色,确认无疑后,便将冰三家扶起来,将解药喂给她。
陆倔武微微沉默。
他一直想问,一直不敢问。
嫁衣的料子已经裁好了,烫金的喜帖也已写好了,每一笔都是他亲自写的。
龚侠怀逃走后,他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在追查案子上,不敢与严笑花面对面谈话,只暗暗掌控着她的行踪,所以现在才能及时赶到。
他不敢问——我们的婚事还作数吗?
严笑花抬起头。
陆倔武几乎不敢直视那双眼。
“听说沈清濂要派出几批江湖高手追缉龚侠怀。”
她的眼中是祈求。
“把我安排进去吧。”
“我求你。”
陆倔武眼前忽然浮现出牢狱里那一幕。
龚侠怀啊龚侠怀,难道是因为上天给了你那样的兄弟,所以才又给了你严笑花这样爱而无悔的女人吗?
陆倔武想,如果他对严笑花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们要先成婚’,严笑花应该会答应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可他实在说不出那种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