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四日,风平浪静。
他们在盱眙下了船,即便是官船,凭证不够充足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渡淮去几十公里外的宿迁。
官船在盱眙渡口停下时,船上的人被守军一一盘问,苏梦一行人应对了过去,但官船被勒令不得停留三日以上,必须尽快折返,司空训带来的助力基本只能到此为止了。
赵伤,龚侠怀,王虚空三人先在盱眙的平安镇歇下,苏梦在码头和镇子里绕了一圈,回来后开始说出自己获取的情报。
“因为现在隔岸关系紧张,盱眙与宿迁榷场从一日开市一次,改为了五日开市一次,一次持续两日,并且两岸交替开市,我们要想去对岸,必须要等到宿迁榷场开市。”
她皱着眉头道:“但是明天是盱眙榷场的开市日,宿迁开市还要再隔七天,我们现在之所以一路未碰到什么阻击,便是因为行程够快,时间一拖延,变数就太多了。”
赵伤和龚侠怀都很了解边境的情况,龚侠怀沉吟道:“民间走私盛行,我们能不能走私船渠道?”
“虽然风险很大,但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苏梦穿越了这么多次,为了给以后穿越做准备,也看了一些历史方面的书,她记得盱眙这个地方再过一年就被金人侵占了,现在两岸关系紧张,私船的打击和管控强度很大。
“我们来商讨一下。”
苏梦语气连贯,显然早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想法:“明日盱眙榷场开市,定有对岸的商队到来,你们会女真语吗?”
三人一致摇头。
“那混入金人商队里的难度就增大了,就算金人商队里携带宋人,也一般是精通女真语的翻译。”
苏梦又问:“官方允许奴隶交易吗?”
龚侠怀严肃摇头:“不允许。”
苏梦紧接着龚侠怀的话道:“但私船是百无禁忌的,两边都有想要走私发大财的商人,金人商队里也一定有走私的船。”
王虚空小眼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赵伤却微锁眉头:“可是大哥的腿……”
让一个健全人装作腿上有疾并不困难,反过来则很不容易了。
苏梦十分平静道:“有些有手艺的工匠,就算身上有疾,也一样很有价值。”
他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这法子可行,于是到了下午,赵伤和苏梦两人就先后出了门,分头去打探牙行的消息。
之所以从牙行入手,是因为宋金两岸交易时还有一个规定,那就是双方商人不得直接接触,需通过官方牙人议价,并缴纳税费。
走私船要想不易发现的进行交易,一定是有牙行的参与,沆瀣一气,才能成为一道完整隐蔽的产业链。
赵伤熟悉边境,苏梦能迅速套出话,但果然还是后者效率最高。
两人在晚饭前回来,赵伤给出了三个名字:“纥石烈干,徒单信,宋金时,这三人前两人是金人,后一人是宋人。”
苏梦只给出一个名字:“宋金时,这三人里,宋金时主做奴隶走私,他为了跟金人做生意,还特意改了名字,原来的名字叫做方浩,曾经混帮派时诨号方耗子,而且我还打听出来一个消息,留在宋地做生意的金商,大多数是金国扶持的帮派金衣帮的人,这个宋金时也跟金人有密切的关系。”
赵伤惊讶道:“苏兄怎么打听出来这么多?”
龚侠怀和王虚空二人则是一脸司空见惯的模样。
“我当面问的。”
苏梦语气随意地回答道。
赵伤:“……”
“我已经跟他搭上了线,但现在有一点不安。”她幽幽一叹,“这里是边防城镇,牙行里半数金商却有金衣帮的跟脚,怕不是有不少金谍耳目,这里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我们的行踪应该已经在一些人的视野里了。”
他们既然在这里不得不落脚,那么总要饮食吃饭住店休息。
“所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不然恐怕前面有人要拦着,后边也有人要追过来了。”
三人面色沉凝,点了点头。
但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次日,本该是互市开启的时候,榷场却一片萧条景象。
宋金时在苏梦面前唯唯诺诺道:“提辖官有令,榷场关闭,牙行闭门了!”
苏梦问:“这种事情是常有的吗?”
宋金时点了点头:“金国常以‘稽查走私’为名越境滋事,盱眙榷场时关时开,这都是常有的事,但是提辖官下令时并不会说清缘由,我们也都是猜测,这次大抵也是有金人扰边了。”
这番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就此折戟。
苏梦一行人当天便退了客店,居住到了宋金时安排的一处隐蔽的居所,他们计划已成,这岸非渡不可,但如今淮河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两岸边防发现,只能等待时机。
时机没能等来。
等来的是杀机。
来到盱眙的第三日,街面上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被簇拥着的年轻人。
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身着宽大的白袍,上襟半敞却仪态从容。
他身居辇座之上,如画的面庞上双目微垂,嘴角含着春风化雨般温和的笑容,右手轻拈一朵山茶花垂在腹前,左手随意搭在膝上。
七名年轻人环绕辇座四周,或执拂尘引路,或捧经卷随侍,辇车所过之处,檀香与山花气息交织,白袍的褶皱随颠簸泛起波纹,宛如流动的云霭。
宋金时派人传来消息后,龚侠怀深深一叹。
像是心头一颗紧迫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反倒无惧且平静了起来。
“是‘大不慈悲’还有他的孙子们。”
苏梦一脸认真地询问:“‘大不慈悲’是谁?他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孙子啦?”
王虚空苦着脸道:“他是天子御前第一高手,收了许多徒子徒孙,手下子弟不论什么辈分,都称之为‘孙子’。”
赵伤道:“他目的如此明确地来到平安镇,看来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便是被发现了,不需要再往前盘理是何处露出了破绽。
他们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