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最终还是放弃了下跪的念头,轻叹一声,缓缓道:“实不相瞒,家母病体沉重,急需药物治疗,而我仅凭抄书换来的微薄收入,实在是杯水车薪,难以支撑。在万般无奈之下,我才……”
秦砚辞的思绪不禁飘回到前生。
那时,与李晓贤今日一别后,直至共仕朝廷,两人才再次相见。
期间,他偶尔从其他同学口中听说李晓贤的种种不堪,诸如孤注一掷进入赌场,结果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因此间接导致其母含恨离世。
那些话语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彼时的秦砚辞,虽感惋惜,但也难免受到舆论的影响。
毕竟,在县学里,众人皆知李晓贤自幼丧父。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其母辛勤劳作,只求儿子能有出头之日。
这样一个坚韧不拔的母亲,竟因儿子的冲动之举而心痛欲绝,怎能不让人对李晓贤的品行产生质疑?
正因如此,当李晓贤初登官场时,秦砚辞心中已先入为主,认为他难以成为一位清正廉洁的好官。
然而,今日真相大白,李母并非因失望而逝,反倒是李晓贤为了救治母亲,不惜以身犯险,甚至差点赔上自己的未来与生命。
李晓贤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破旧的钱袋,郑重地递给了秦砚辞:“秦兄,这是我今日在赌场赢得的九十三两银子,你务必收下。你今日的援手,我无以为报,这些银两,权当我对你的一点心意。”
秦砚辞接过钱袋,感受到它的轻盈,显然大部分银两已被兑换成银票,仅剩少许碎银。
他轻轻将钱袋推回给李晓贤:“我目前并不缺银两,这些钱放在我这里不过是闲置。你母亲在家急待这笔钱救命,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若真想感谢我,将来有能力之时,再回报也不迟。”
李晓贤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他紧紧握住拳头,向秦砚辞深深一拜:“秦兄,此恩此德,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目送李晓贤匆匆离去的身影,秦砚辞接过凌瑾韵手中的驴绳,不经意间捕捉到她那双充满好奇的明亮眼睛。
他嘴角微微上扬,笑道:“其实,我能在赌桌上获胜,并没有什么秘诀,纯粹是运气使然。在秦家村,每逢年节,乡亲们聚在一起玩叶子牌、推牌九,我总是能幸运地保持不败。”
秦砚辞深知,除了赌博,自己在其他方面并无特别的幸运。
但赌博这件事,上辈子确实从未失手。
重生之后,初入赌场时,他心中也难免忐忑,担心那份好运是否还能伴随左右。
幸运的是,命运似乎对他格外垂青,不仅让他重获新生,连那无人能敌的赌运也一同保留了下来。
凌瑾韵陪伴秦砚辞至县学门口,目送他背着书篓,提着行李步入学府,才转身驾驭驴车返回。
想到接下来的两个月无法见到秦砚辞,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落寞。
归途中,经过发财赌场,凌瑾韵注意到那曾经招摇的旗帜已然撤去,大门紧闭,一片沉寂。
她心中不禁浮现出那位戴着银色面具,英姿飒爽的女子形象,不由得暗自赞叹:这位女中豪杰,面对赌局的失败,竟能果断关闭这家日进斗金的赌场,其决断力与魄力,实在令人钦佩。
她不经意地向关张的武场投去一瞥,随即她的目光继续向前延伸,直至捕捉到不远处一家医馆的轮廓。
还未等她的驴车靠近,一阵急促而无奈的对话便已飘入耳际。
“李公子,实非我们医馆无心救治令堂,实在是老太太所患乃为痨病,不仅我们束手无策,此病更是易于传染,我们不敢轻易涉足啊!”
医馆内传来的声音充满了为难与歉意。
紧接着,李晓贤那夹杂着恳求与绝望的语调悠悠传来。
“大夫,求您大发慈悲,给家母看看吧,我这次真的筹到了钱,带着足够的银两来了。”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更为坚决的拒绝,“李公子,您还是带着这些钱回家吧,问问老太太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想吃什么就给她买些什么。若是什么都不想了,您就该为老太太准备身后之事了,万万不可再为我们增添负担了。”
凌瑾韵驾驭着驴车轻轻绕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只见李晓贤背着身形消瘦的母亲,缓缓走向另一条街道,边走边轻声安慰着背上的母亲:“娘,这家医馆的大夫技艺有限,孩儿这就带您去寻一处更佳的医馆,找一位更高明的大夫。”
李母虚弱地靠在儿子背上,干瘪的嘴唇微微开启,似乎欲言又止,但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尝试。
李晓贤见状,连忙轻柔地将母亲放下,用他那双手,细心地为这位半头白发的老妇人拍打着背部,试图缓解她的痛苦。
终于,老太太用一块粗糙的麻布手帕捂住口鼻,咳嗽逐渐平息,直至咳出一丝丝触目惊心的鲜血,那咳嗽才勉强停止。
她望着手帕上刺目的红,平静地叠起手帕,擦拭嘴角,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恐惧或悲伤,只是气喘吁吁地对李晓贤说:“贤儿,你父亲在世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高中科举,步入仕途,光耀门楣。这些年,是娘拖累了你,让你虽已成为廪生,享受朝廷的补贴和粮食,却不得不将这一切都换成了一剂剂苦涩的药汤。如今,乡试在即,你的同窗愿意资助你,你就该拿着这些银两,专心备考,不必再挂念娘了。娘自己的身体,娘自己清楚,一时半刻还不会倒下!”
当李晓贤目睹母亲咳出的斑斑血迹时,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蹲在她身旁,声音中满是哀伤:“娘,您别这么说,没有您就没有我这个儿子。我这就背您去找大夫,定有医术高超、心怀仁慈的大夫能治好您的病。”
话音刚落,李晓贤再次蹲下身,准备背起母亲。
这时,凌瑾韵牵着驴子缓缓上前,轻声道:“李兄弟,我对医术略知一二,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尝试为伯母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