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的时间因为期末考试变得忙碌了许多。其他课程都还好,唯独专业课是个死穴。
又一次坐在客厅的公共学习区摊开专业课课本,沧沧咬着笔头左思右想。即使用尽全部努力,能记住的也有限。
谢芝齐把写完的试卷依次收进书包,看着一脸茫然的沧沧忍俊不禁。
“心理学这么难学吗?让你苦恼成这样。”
把沧沧的专业书调换方向冲向自己,谢芝齐快速翻看其中的知识点。沧沧上课笔记做的很好,重点难点知识点用不同颜色的笔进行了勾画。
谢芝齐指着其中一个知识点让沧沧做简单背诵。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了磕磕绊绊的解答,不能说驴唇不对马嘴,只能说毫不相干。
“专业课你一直都是这么度过的?”
谢芝齐皱眉看向她,忍不住困惑和心疼。如果沧沧对这个专业并不感冒,学习起来很痛苦。。。又为什么要坚持呢?
“嗯嗯。但是我运气好,每次考试都待在及格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沧沧抢答表示自己考试从没落下过,就是考的分数一言难尽。
“那我现在理解了什么叫做,上帝给你开了一个门必定给你关上一扇窗的含义了。”
许是沧沧其他能力太过优秀,于是在专业课这方面踢到了铁板。
“专业课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转专业?”
谢芝齐记得谢宗儒和他提过几句,台北大学是可以转专业的,如果本专业不是很合适的话。
沧沧因为谢芝齐的询问沉默了几秒,她的睫羽掩住了眸底的思绪,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很是难过。她双手指尖不自觉的绞在一起。
“因为....要救人。”
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哪怕很痛苦,她都要坚持。如果连她都放弃了,那被她害死的谢芝齐要怎么办呢?
喃喃自语的话在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的传到谢芝齐的耳中。他眉宇微蹙不甚明白。
“因为要救人所以选择心理学?治病救人不是应该学医吗?”
“你怎么那么多话!还要不要给我梳理知识点了!”
被谢芝齐问的烦了,沧沧烦躁情绪上头,鼓着双颊恶狠狠冲向对面的男生。
“再问,再问就把你吃掉。嗷呜!!”
沧沧张开嘴装作吃人的样子,顺便发出一声怒吼震慑对方。可惜太过呆萌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只让谢芝齐觉得她异常可爱。
“好啦!给你梳理。”
谢芝齐忍住笑把沧沧的课本从头看个遍,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制作详细的思维导图,让沧沧按照他思维导图的方式进行记忆。
看着密密麻麻的知识点被梳理在一张纸上,沧沧的眼睛带着崇拜看向谢芝齐。不得不说,真学霸谢芝齐对上伪学霸兰沧沧,基本完胜。
“谢芝齐,你好棒!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兰沧沧激动上前伸手捧住谢芝齐的头,一口亲在了他的额头上。下一秒两人都呆愣在原地。
谢芝齐视线飘移显然被这样的亲密行为弄蒙了,于是红着耳尖低声说了句
“很晚了我先回房间了。”
快速离开的背影有些仓惶的味道,甚至收拾好的书包还被落在客厅沙发上。
沧沧右手扶额不忍直视,觉得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一瞬间把16岁的谢芝齐看成了36岁的谢芝齐,于是就忍不住上去啃人。
这个夜晚,谢芝齐带着害羞的喜悦入睡。沧沧则在懊恼中度过。
期末考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不止沧沧每天要抱着专业书和非专业书啃,谢芝齐也是来去匆匆,两个人的交集因为期末考逐渐平行。那晚过界的亲密也似乎被两个人轻轻揭过。
沧沧最后一科考试结束,马上去就近市场买了晚上做饭的食材。回公寓后一边唱歌一边处理食材。等到饭菜出锅端上餐桌,谢芝齐也进了门。
“终于考完了?”
沧沧从书房探出头看向将近两个星期都没能坐在一起好好吃饭的舍友。
“嗯。”
谢芝齐言简意赅点点头闪身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换了一身舒适的衣服出来坐上餐椅。
“今天好丰盛!”
桌上的饭菜依次上桌,两人开始动筷吃饭。
“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沧沧戳着碗里的米装作不经意提起。
谢芝齐闻言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生活几乎乏善可陈。好像除了沧沧之外,他没有任何社交活动。
“没有安排。”
他摇摇头,实在找不出可以说的地方。
“我一周后要飞回大陆过年......”
沧沧收到兰爸兰妈的催促,寒假要回家和父母过年团圆,得到开学前才能回来。但是,一想到谢芝齐会孤零零留在台北,沧沧有些不忍。
谢芝齐心底一顿才反应过来。是的,沧沧在大陆还有父母,不像自己孤家寡人。谢宗儒...谢芝齐根本不想想起他。
可是要和沧沧分开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看不到,只要一想起这些,谢芝齐的心底就忍不住的烦躁。短短几个月他早已习惯了和沧沧待在一起,即使上学在不同方向,但是早上会互道早安、晚上会一起学习然后互道晚安。
谢芝齐的眉宇皱起,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焦躁。
“那。。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的话,要不要和我回大陆去我家过年?”
沧沧试探性问出口。谢芝齐本来黯淡的眼眸突然亮起光芒,周身围绕的沮丧也烟消云散。
“你愿意带我回家?”
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确认。
沧沧看着小孩子气的谢芝齐,笑着点点头。她提前和兰爸兰妈通了气说想带个弟弟回家,兰爸兰妈表示欢迎。
“那我需要买些什么礼物吗?叔叔阿姨喜欢什么?”
看着激动的谢芝齐饭也不吃了在客厅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沧沧忍不住笑出声,不得不说,年龄小一些的谢芝齐展露的真性情要更多一些。
不像36岁的谢芝齐....表里不一。
机票已经订好,两人有一周的时间准备行程、行李和礼物。谢宗儒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怎么知道的?谢芝齐专门打电话过去炫耀,然后谢宗儒就知道了。
对于自家弟弟骄傲得意的死样子,谢宗儒不忍直视直接爽快放人。
翌日,沧沧想起了罗敏盈的近况,于是打电话约她出来想确认她近期的精神状态。
“我近期在试着学习闽绣,真是太吸引我了。”
咖啡馆内,罗敏盈极力向沧沧描述她近期的改变和爱好,提起闽绣,她双眼放光一改往日的死气沉沉。
“那很好嘛!罗姐姐在协会有遇到谈得来的朋友吗?”
沧沧继续询问,想要了解她的交际情况。之前她极度排斥和同学交流,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转。
“有啊!有个大我几岁的姐姐非常照顾我。她已经可以拿针做简单花样的刺绣了。她还会告诉我一些小技巧,她超级有耐心还是个有医理经验的妈妈。之前我的宝宝肠胀气就是用她的办法改善的。”
说起自己崇拜的朋友,罗敏盈滔滔不绝。容光焕发,她真的改变不少。
沧沧并不主动开口,问完两个问题后耐心听罗敏盈的叙述,时不时在关键节点点头或者回复一个“嗯”字,让罗敏盈倾诉的欲望愈发强烈,说出的话也更加有正面力量。
不知不觉两个人从黄昏聊到夜幕低垂,一看腕表已经将近8点了。
“沧沧对不起!看我一个劲儿的说话都这么晚了。”
罗敏盈急忙道歉,顺便赶紧起身。
“没关系,我爱听你说啊。”
付完账两人刚走出咖啡店,迎面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立等了许久的谢芝齐。周遭陆续有青春少女指着他窃窃私语,也有勇敢上前索要联系方式的,都被他笑着拒绝了。
一看到沧沧出来,他迅速从人群中抽身,在姑娘们惋惜的目光中快步走向沧沧。
“沧沧姐姐,罗姐姐。”
谢芝齐打好招呼后自动站在沧沧的右侧,目光落在沧沧身上温柔无比。罗敏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少年的小心思并不点破,只是看向沧沧的时候带着调侃的笑意。
中央大街此刻人来人往,这里本就是市区繁华中心再加上放了寒假的少男少女和周围商务区的职场精英们,一时间热闹非凡。
沧沧和罗敏盈在前面走着,谢芝齐落后2步跟在他们身后。
“真的不是男朋友?”
罗敏盈伸出右手食指戳戳沧沧的手臂想问个清楚。
“真的不是。罗姐姐,他才16岁,未成年!”
未成年三个字沧沧咬的极重,一字一顿义正严词提醒笑的暧昧的罗敏盈。
“哇哦!未成年欸,你厉害!”
罗敏盈悄悄给沧沧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叹。如果沧沧不说她真看不出来谢芝齐是未成年,话说现在未成年都长这么高了吗?
罗敏盈稍稍比划了一下谢芝齐的高度,得有183了吧。
“真的不是,罗姐姐。他现在以学业为重,谈恋爱怎么也要到大学吧!”
沧沧努力解释,希望罗敏盈先放过这个话题。
“谁说的,有好的要紧紧抓住才行。万一大学时候跑了怎么办?”
罗敏盈实在觉得沧沧和谢芝齐万分般配,上回聚会她就看出来了,只是当时不熟悉也就没聊。如今关系愈发熟悉,自然可以聊聊小女生之间的话题。
沧沧看怎么解释都不行,于是放弃了开口只能频频点头,顺便希望这个话题赶紧过去。
至于身后的谢芝齐能否听到,她就不管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往捷运口走去,走到一个商务楼下面时罗敏盈的脚步顿时钉在原地,目光陡然变得尖锐。
沧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很温柔的揽着一个职业装女人,两人头凑得很近,男士低头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引来女人失控的笑意。
那样亲昵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热恋中的情侣,男人伸手招来一辆计程车,特意拉开后车门给女人挡着头让她坐进去。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看,男人目光扫过来。沧沧一个箭步上前挡在罗敏盈的前面,伸手把那具颤抖的身躯拥入怀中。谢芝齐也反应过来,迅速伸出左手挡在了罗敏盈眼睛前方。
等到计程车载着两人不见踪影,谢芝齐收回手退后一步看到了罗敏盈泪流满面的样子,他迅速转身,只觉得此刻的罗敏盈应该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罗敏盈趴在沧沧肩膀抽泣,良久后平复情绪和沧沧说着道别的话。随后往捷运口的方向一个人踉跄着走去。
沧沧实在担心想送她一程,被谢芝齐拽住手腕阻止了。
“她不会想让你看到她狼狈不堪的一面。”
谢芝齐的话让沧沧一顿,是了,罗敏盈再软弱也是个骄傲的人,她不会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那是她维持仅有自尊的方式。
本来还很轻松愉悦的氛围因为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而变得糟糕,沧沧和谢芝齐并肩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心底一直弥漫着难过。
“芝齐,如果明知道结局是坏的,要是能有重来的机会,你还愿不愿意再遇到、再爱上、再失去?”
沧沧一想到罗敏盈刚才的失魂落魄就觉得心堵,继而问出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惑。
谢芝齐脚步一顿,黝黑的狐狸眼底流动的华光开始滞涩。扭头看向身边的沧沧,神情严肃认真仿佛要把她刻进灵魂里。
“我不会允许我和我爱的人走到分离的那一步,哪怕用尽所有手段我都要去维护。”
他说的偏执且残忍,一如每个时空想要握紧希望的他。
“那如果。。你和她中间隔着生死呢?”
沧沧又小声询问。他轻笑了一声,目光逐渐锐利。
“那就跨越生死在一起。”总之,不分离。
轻飘飘的一句话带着无法言说的重量陡然压在沧沧的心上。她看着认真回复的谢芝齐眼眶突然泪意侵袭。
她眼角落下眼泪,随后又笑的开怀。
这样的谢芝齐,真是没改。可也....真是说到做到了。
“能不能不要恋爱脑!!难道活着不是最重要的吗?”
沧沧一巴掌拍向谢芝齐的额头,清脆的响声过后他的额头浮起一片红晕。被打懵的谢芝齐眨着迷茫的眼神看向沧沧,不明所以。
“如果没有她,那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所以,我不是恋爱脑。有人活着是为了享受权利,有人活着是为了追求财富,有人渴求事业的成功。但有的人就想遇到一个爱自己,自己有爱着的人去和她过一生。”
“你不能评判哪种追求更高端大气上档次,就如同吃着西餐的高端人士不能看不起城市街头巷尾的烟火。毕竟,那都是人间。”
16岁的谢芝齐不允许沧沧把他归为恋爱脑的范畴,他认为那是对他爱情的污蔑与抹黑。他的世界里确实觉得爱情更重要是因为遇到了爱着的沧沧,于是把沧沧当做他的全部去对待。
他没有错,错的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轻易评判别人人生的那群人。他们洋洋洒洒轻易指点江山以为自己才是正确的,可是在其他人眼中,他们又何尝不是小丑。
沧沧看着认真反驳的谢芝齐有一刹那的怔愣,可是谢芝齐的话反而让她一直弥漫着雾气的心渐渐明朗,茅塞顿开。
是啊,她有什么样的资格去告诉谢芝齐你不能做极端的行为、不要去伤害自己、不要自杀让亲人朋友伤心。在谢芝齐失去所爱之后,每个人的拯救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判和阻止悲剧的发生,可实际。。谢芝齐要的不是被拯救,他需要的是结束这个没有所爱的世界。
“那...如果你爱的人不想你用极端的方式去自我毁灭呢?”
“她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连同她那份一起活下去。”
“你又要怎么办呢?”
如果所愿与遗愿背道而驰,是遵从内心的选择还是坚持爱人的愿望呢?
谢芝齐停下脚步,16岁的他还不懂为什么要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又扭头回去看向等着答案的沧沧,如果。。。如果离开的人是沧沧。他只这么想了一下,就忍不住想要揪住心口的位置止住从心底涌上来的泛滥成灾的痛意。
一瞬间,这种痛感,仿佛经过了几重轮回的洗刷。
但他还是直起脊柱笔挺的站直身躯,仿佛经过了雷霆雨露的暴击后依旧不改的气节。
他的目光直直望向她迟迟不能开口。
如果沧沧是他黑暗人生中的一抹光,那他就是冲向光的飞蛾,逐光而生,为光而死。
可是光说不要跟随,那飞蛾要怎么办呢?
眼中积蓄的泪水突然滑落,像开闸的泄洪口。谢芝齐崩溃的情绪突然爆发,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只站在那里任由泪意横流就足以表明他所有的态度。
沧沧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脖颈,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抚,一下又一下。
“是我错了,不该问这么残忍的问题。”
对于一个偏执性格的人来说,让他违背自己内心的选择是一件极度残忍的事情。忍受爱人的离世,然后孤单的活着会让他比死还痛苦,那是凌迟啊!
执念之深,深不可测,一着不慎,万劫不复。
回到公寓的沧沧在确定谢芝齐睡着后,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桌下方的抽屉中拿出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灰蓝色的皮质面抚摸上去有柔软的触感,翻开的扉页写着:你好!谢芝齐。
这是沧沧来到这个世界后把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件事都通过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来,仿佛隔着笔记就可以和原本时空的谢芝齐隔空对话。
翻开今天的一页,沧沧没有叙述发生的详细事件。只是一字一字的写下:
爱情的起止是从我爱你那刻开始到我不爱你的那刻截止,如果我们的未来注定是悲剧结尾。那么,谢芝齐,我愿意放弃拯救你的念头,在有限的时间里,无限的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