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的复活确实可以算的上一种奇迹。”
硝子稍作停顿,紧接着又说道,“但是那是基于他本人强大的肉体天赋压过灵魂所导致的。”
“然而像这样零咒力的天与咒缚,目前世界上只有他一个。”
她说道:“而能够使用降灵术的那个诅咒师也已经死了。”
“两个条件,杰一个也不满足。”她长久地注视着我,“还是说雾酱,你有别的能复活人的手段。”
“........”我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
有的,我曾经亲眼见过。
见过天内理子的重新降临,听过清水雅人的陈述,到后面更是将招魂幡和人偶一起交给了甚尔。
只是.......
我将目光转移到羂索身上,他在我们开始谈话之前,就已经被打晕。
杰的身体就摆在面前,有着呼吸和心跳,脸颊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就好像他确实还活着。
我斟酌着开口问她:“只是一个假设而已,但硝子,假如杰真的活过来了,你会开心吗?”
硝子穿着一身白大褂,身形瘦而高挑,棕色的头发垂在略微凹陷的脸颊两边,苍白的肤色难掩眼睛下的黑眼圈。
疲惫,成熟,冷静,克制。
已经和学生时代里,那个喜欢眯着眼睛笑起来给挨打的同期拍照的少女判若两人了。
“我怎么想的?”她的目光向下,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回答我,“我怎么想的,根本无足轻重吧?”
“什么?”我一愣。
她收起手术刀,纤细的指尖因为用力握紧而留下的压痕也随之慢慢恢复。
刻意撇去夏油杰头上的缝合线,硝子凝视着那张脸,淡淡地说,“那家伙叛逃的时候,根本没问过任何人的意见。”
“同学,老师,父母,家人,全都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杀人就去杀人,说死掉也就这么死掉了。”
“说到底,就是这么任性的家伙。”
“所以,雾酱。”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做关于某种医学杂志期刊报告的陈述,“你该问的是,如果夏油杰活过来了,他自己会高兴吗?”
硝子走到审讯室门口,拉开了大门。
门外刺眼的阳光透过缝隙钻了进来,她留下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雾酱,我是很高兴再见到他。”
“但是他呢......他会高兴再见到我们吗?”
*
“.........”
关上了审讯室的大门之后,我沉默地走在高专学校的道路上,
世界第一次如此安静,六眼的术式攫取着一切的信息。
正在灰绿草地的土壤里钻动的蚯蚓,被风吹落的已经枯黄的树叶,日光下不断晃动的影子,还有安静的呼吸声。
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第一次这样安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
因为五条悟始终在沉默。
当他终于不再闹腾,就是一场深刻而沉重的对话的开始。
“雾酱.......”五条悟开口,短短两个字仿佛蕴含着很多的情绪。
于是他又静默一会儿,转用更轻快的语气,“能不能听我说一下。”
“关于杰的?”
“嗯,关于杰的。”
“你说吧。”我找到一条长凳坐下,靠在椅背上,准备静静地聆听着。
他出乎意料地提到了我们早上在阁楼间发现的过期巧克力夹心糖果。
“杰死掉的那天晚上,百鬼夜行堆积了很多的事情。”他说,“那些老东西一边想要处死忧太,另一边又把很多烂锅都甩到我头上。”
“心情很差,在新宿的街头处理一堆乱七八糟的咒灵到了凌晨。”
“很幸运地发现居然还有一家店开着,于是就走了进去。”
说起幸运的时候,他甚至还扬了一下手,试图做出真的感到幸福的模样,“然后拿到了那包糖果。”
“老板告诉我,给我的是店里的最后一包,并且这一款糖果马上就要停产了。”
“找到这个品牌的工厂,让他们继续生产下去,是我完全能做到的事情。”五条悟忽地顿住,又说,“但是一瞬间想到了。”
“商家会做出这个决定,是市场选择的结果。”五条悟平静地说,“就算我再勉强他们一阵子,又有什么用呢?”
“到头来,还是会停产的。”
“于是我接受了糖果不会再生产的事实,也接受了杰的死亡。”
“直到那个家伙带着缝合线出现在我面前。”他轻笑了一声,“我突然就发现了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
“得而复失。”他仰头,隔着狱门疆的眼睛和我对视。
苍蓝色的天空之瞳澄澈地望进我的眼底,一览无余。
“如果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那家伙死去,我想我是做不到的。”
“你说呢?”
“..........”我率先收回了目光。
一时间,许多记忆在大脑内不停流转。
狱门疆的盒子静静地停留在我的肩膀旁边,就像是在说,如果你感到难过,我可以短暂地让你靠一下。
其实我的心情远比难过要来得复杂的多。
在来到这个世界,见到五条悟的第一个瞬间,心里其实做了许多的设想。
羂索出现,杰的额头上有缝合线,悟被封印,证明很多事情真实地发生过。
也许是有哪些地方我确实没有考虑到,致使一切还是朝着原着的方向发展。
又或许是在我消失的那段时间,发生了某些意料不到的变故,导致一些人还是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死亡。
在短短一个呼吸的瞬间,掺杂着愧疚,难过,愤怒和悲哀的情绪接连涌上来,我几乎无法理智地思考任何有价值有逻辑的东西。
甚至我把一切归结为是我的责任。
假如我不曾来过........
然而事实是,我确实不曾来过。
这带给我一种坦然面对他人死亡的勇气。
至少,能张的开口了。
“嗯。”也许有些喉咙有些滞涩和干哑,甚至声音带着一点颤抖,但依旧平静,“你说的对。”
我对五条悟说,“我确实不应该再打扰杰的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