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佑元年(1275年),鞑子攻入长宁军北面的富顺监(与长宁军同级,类似县级行政机构,以产盐出名),知监王宗义举城降元,长宁军便直接面对蒙元大军,下辖的县城、砦堡岌岌可危,宋军集中兵力与鞑子展开三次大战,未克,后鞑子另一路从大理入长宁南,长宁军不敌,退至凌霄城周遭地带。
早在鞑子攻入富顺之初,凌霄城上一任统制便曾经在凌霄山周边立有十小寨二十岗哨,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当鞑子两路夹击时,长宁军不得不兵力收缩,于是一县五堡皆失,鞑子为防宋军再利用这些砦堡,大部毁去,只留离凌霄城最近的梅洞寨,作为进攻长宁军的前出基地。
此后,长宁军以凌霄城为中心,利用地形之便,在最后一道防线处与鞑子相互攻守,这一坚持到如今已是八年,期间,长宁军与鞑子大小无数次相互攻守,各有胜负,倒毙在凌霄山的鞑子、新附军、寸白军及杂役数以千计。
六、七年前,上一任统制在激战中不幸重伤不治,危难之际,时任正将的易云霄执掌了长宁军,被推为统制,他开始励精图治,以匡复大宋为己任,把凌霄城打理得有若固若金汤,确实不得不说,易云霄能以此弱兵,与强元僵持八年,已属非常不易。
只是,长宁军巅峰时期的5000驻屯大兵,也锐减至千人以下。除了保留了四周内的两小寨五哨外,其余不是被占就是烧毁--石头寨原本就是凌霄城的一个军寨,后被山都掌人也就是后来降元的寸白军夺了去。
这些年,凭着早期的物资积累,加上减员厉害也导致消耗降低,凌霄城还能勉力支撑,甚至会定期救济周边不愿降元、心向大宋的百姓--这也是争取他们支持的一种方式,但是物资再多也有消耗完的一天,尤其是不能长久保存的粮食,自去年开始,供给的问题开始浮现。
凌霄城上的所有空闲土地,都已经开辟为了农田,山下也有诸多山林被砍伐进行了改造,但想要迅速改变现状,易云霄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城内军民达千五百余,僧多粥少,为了增加食物的来源,易云霄下令五成的军壮编为垦兵,顾名思义,就是开垦农田、种植粮食,另有两成的军壮编为猎手兼斥候,打猎探侦两不误,李芗泉见到的张英就是其中的一名斥候什长,现在,凌霄城只余不到三百的全职军兵,用于应急。
如果假以时日,只要鞑子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他的这些举措就会取得效果,并且,他还打算争取附近山都掌人的支持,说到山都掌人,易云霄就懊悔不己,前两年都掌蛮大酋长也是当时的大坝军民府都总管得兰纽起兵反元,易云霄是知道的。
但他没有把握这个机会与其联手,其实,以山都掌人的彪悍,加上长宁军与鞑子几十年作战的经验与心得,只要与山都掌人合作,并派教头对都掌蛮人进行严格的训练,将那两万土兵好好的磨练一番,就不难改造为一支精兵,川南的局势会不会因此变天,委实难说。
结果呢,长宁军放弃大好机会,坐看得兰纽孤身抗元,那些土兵打仗时一窝蜂,场面看似浩大,其实对上鞑子的铁骑,却是毫无良策,白白折损实力,最终得兰纽也落得个斩首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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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李由、张英的禀告后,易云霄闭上眼开始思考,这是他的习惯,他的同胞弟弟易云凌正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门外的农田发呆。
有两个垦兵正在为浇水的小事起了争执,这凌霄顶上,有两口井,一口素井,一口浑井,说也奇怪,本是山顶,却是常年水流不断,军民皆以素井的水饮用,而浑井水则用于灌溉农田、洗涮等用(注:至今四川兴文县凌霄山山顶仍可见此二井)。
“那边在吵甚么?”易云霄睁开眼,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李由看着这位英年早生华发的统制,忙回复:“是两个垦兵为到底先灌哪丘田起了吵闹,我这就给他们各十大板去!”
“不必了!大兵不识道理,却是我等教化出了差池,此事非一日之功,且不管他。”易云霄又看着胞弟与李由:“易正将、李正将,我们对城内军民的治理、百工协作之事,望众将佐侧身践行,兢兢业业,不可自逸。这些日,我思考良久,如今还是要改军制。”
“啊~~”易、李二人皆是一惊,这军制可是朝廷大事,如何能说改就改呢,这是僭越!不过,他们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临安降元都已逾十年矣,谈何朝廷,只是这消息,却只有这几人清楚,在众军民面前,他们一直坚持说大宋还在临安稳着呢,要不然军民知道大宋已亡,早就散了。
“长宁军以五人为一伍,内推一人为伍长,五伍二十五人为甲,别选一人为甲正,四甲一百人为队,队将正、副二人,五队五百人为部,差正、副部将二人;五部二千五百人为军,差正、副统制官二人。
这伍长,要以承局(最低级的统兵官)节级又军中武艺出众者充用,甲正以十将节级又武艺为众者充用,前、后队各差引队一人,选十将节级壮勇能率众入贼者充,押队一人,选十将、指挥使能部辖者充,正、副队将差副校尉、小使臣充,正、副部将差大、小使臣以上有材武边功者充,统制官朝廷选差。”
易云霄娓娓道来,一口呵成,显然是早有计划的事,李由对这些编制倒不反对,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统制何以要改兵制?”
“鞑子军制乃万户、千户、百户、牌子四级,长宁军与鞑子数十战中,我已洞察些许问题,鞑子狠厉,其一人非我一人能敌,故而需群起而攻之,然则我一什十人,却是兵多无益,是以,应以一伍为基本,克敌一人,以一甲为基本,克敌一牌子。”
易云翔与李由皆是长宁军中勇将,与鞑子作战颇多,皆明白其中的道理,等易云霄一说完,他们皆不由自主的点头,统制果然就是统制,能从对阵的过程中看出己方的不足与弱点,而且能有所制衡,易李二人的眼神从佩服转为景仰,差点就要五体投地。
“改兵制之事,等众将到齐后再详谈,就在明日,你们等会派人知悉诸将。我们议议那婆罗国特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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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自称李芗泉,祖籍荆湖南路潭州湘乡县,我与此人有过一番言语,其所讲倒是七分潭州口音,只是语中字眼与我大宋有别,趋于俚语者多,我寻思此人大抵是婆罗国人。其所持强弓甚是精良,百十步内杀敌于无形,从近处看,那漆上得甚妙,有如镜面,好生了得,其称之为复合弓,比那神臂弓很是强上几分。怪异的是,其开弓发箭更是简单,神臂弓发一矢,其弓已二三矢矣。”
易云霄的双目露出迷惑,那是甚么样的兵器,竟然能比得上神臂弓,要知这神臂弓实则是弩,射得远是自然的事。
“此人又颇有些武艺,与牌子头比试,其攻势凌厉,竟然两个回合下来,就逼得那鞑子一退再退,后以一招回马枪,直接撂倒那狗鞑子,功夫了得!”
“哦?此等人物,可谓豪杰,若其与鞑子为敌,于我凌霄城长宁军却是好事。”易云凌露出喜色。
“只是此人定要埋葬那些毙命的鞑子,还道所谓“人性”。”张英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由若有所思:“此人会否鞑子奸细,耍的苦肉计?”
易云霄又闭目陷入沉思之中,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堂内静悄悄一片,只有那两个垦兵还隔着田垅对骂,粗言秽语不绝于耳,易云凌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走出去,劈头盖脸的对着那两名垦兵就是一顿臭骂,只差打他们军棍了。
“我这胞弟,何日才能把大事管好!”易云霄笑了笑,转眼之是又一脸凛然:“李正将听令,差你即刻带两什人马去刘家村,请这东婆罗国贵使前来凌霄城一晤,来回路远,今夜可宿刘家村,然,不得侵扰村中百姓,违令者斩!”
“末将遵令!”
......
黄昏的最后一道光芒,
掠过那道山岗,
消失在森林中央。
夜色,笼罩在凌霄山上,
迷迷茫茫。。。。。。
张英带着李由等人,又马不停蹄的往刘家村方向赶去。去刘家村有两条道,他们抄的却是近路,在到达凌霄山边梯子岩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刘士仁的儿子刘悌廉等几人,刘家几个却是受了族长之命,前往凌霄城请求统制大人收留全村老小的。
当李由问清这几日关于特使的一切相关事宜后,他已经按捺不住而怒形于色了:“甚么?特使已走?尔等竟敢如此对待特使,知而不报,罪其一也;不奉特使反将其拒之门外,罪其二也。好个刘士仁,真个井底之蛙也!误了统制大事,汝等不必再去凌霄城了,回村好生悔过。”
刘悌廉当即傻眼,跟在他身后的明义明理看着一身盔甲的李由等人,却只是羡慕得紧,心想何日才能有这身装扮穿在身上。
“张英,你与特使曾有争执,念你忠于王事,现可戴罪立功,速传警讯,纠集山中斥候,找寻贵使下落,但有消息,即刻禀告,不得误事,否则,唯你是问!”
张英心中戚戚,点头称是,又暗骂那刘士仁是老匹夫,居然吃了豹子胆,敢将东婆罗国使拒之门外,让特使没得地方安住,如今去了哪里,在这茫茫林海之中,一时半会又哪里会寻觅得到。
。。。。。。
其实,李芗泉自出现在半月湖的山后就被宋军斥候发现,但一则这时候传讯的手段低下,二则这斥候派出的报信之人与李由等人在不同的路上,并没有碰面。
于是乎,李芗泉一人在山中装睡,却把李由、张英等数十斥候折腾到日落,到戌时(晚上七点到九点),李由才与凌霄城再度派出的第二批人手接上头,然后奔往石头寨的岔路口方向。
夜色深沉的林中并不安静,各种林鸟的梦呓,构成了期间的主旋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越来越大,如狼嚎般的刮过凌霄山脉,气温也开始骤降。这天气,白天还阳光和煦,让人有一种“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感觉,到了晚上却寒气袭人,让李芗泉倍觉“春寒料峭”的真正含义所在。
有房子住的时候还不觉得,至少能遮风挡雨,但这野外,李芗泉却是冷得直打哆嗦,早知如此,上午就该多要一件鞑子衣服,至少能御寒。他很想点火,但那暗中被人盯着的感觉仍缠绕着他的每一个毛孔,让其汗毛直竖。
该打点起精神了,这乱世的山中可大意不得,谁知道有没有强盗悍匪,就算没有,如果有人见财临时起意怎么办?
他警惕的盯着这黛墨般黑漆的山体,敏捷的身躯已经离开了睡觉的地方,向自己最为担心的地方靠近、搜索,这叫偏向虎山行,管他是人是鬼,也要把那让自己毛骨悚然一个下午的家伙给揪出来!
寻了半响,许是李芗泉运气好,当他蹑手蹑脚的搜索半个时辰之后,他隐约听到了细微的响动,那是咀嚼东西时发出的声音,甚至能听到一两声压抑的咳嗽,分明是人!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果然不如自己所料,在这黑暗的森林中,真有人在盯梢自己,这并不是件好事。但无论如何,我都把这一切结束掉,然后逃离此地,越远越好。
强按住心头的紧张,他已经摸到了对方的近处。下午的时候,李芗泉就曾路过此地,还取了溪水喝,地形略有些印象,凭着感觉,他判别对方靠在石头之后,再别无他人。
NN的,拿下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