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四川泸州安抚使赵金派遣大军围剿“乱民”造反,结果落得一个几乎全军覆没的下场,这个消息很快就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泸州及附近县城,四川行中书省更是大为震动,不想到长宁军不但没有被围困在凌霄山上,反而另外组建了一支朱雀军杀出了大坝军民府,将战火燃烧到了泸州地带。
当然,鞑子至今还没有搞清楚长宁军与朱雀军的关系。
整个蒙元泸州治下,没有民众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此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鞑子官府对此战的消息进行严密封锁,一旦发现有人议论,就要抓拿审问。然而,鞑子越是这样,民间越是暗流涌动,尤其单家寨、先家岩,对鞑子本就打心底不服,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喜大普奔,举寨欢呼。
离梅岭堡最近的乐共城,千户黄麻更是如临大敌,须知他还与“乱民”主将交过手并且他内心很清楚,自己不如对方,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乐共城是川地中,比较少受兵灾影响的区域。只因这里地处偏僻,又不是战略要地,因此,大宋并没有在这里布下重兵,在其他城池基本投降蒙元之后,乐共城的守将也随之投降,然后蒙元调黄麻前来驻守至今。
因此地未受兵灾,因此,部分民众都逃到乐共城一带避祸,在黄麻的管辖之下,民众数量已经超过1万五千,就连碧云镇,常住的民众都达到了三千之众,这个人数甚至比一般的堡寨都要多。
黄麻为人较为正直,治军严格,因此,也算守护一方,民众也算得上安居乐业。
现在泸州出现大股乱民,要说黄麻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管辖范围内,也并没有“独善其身”!
再说那个被张靖等人营救的先子路,自从泸州劫牢之后,为了减少目标,他带着一些豪杰与张靖分了手,不过张靖的所做所为以及后来朱雀军在梅岭堡、庙山镇摧枯拉朽的歼灭成千上万的鞑子,还一度兵临乐共城下,给了先子路极大的震撼,更带给他十二分的信心--原来鞑子不过如此。
因此,先子路一改之前的做法,与其不断躲藏,偷偷摸摸干些与鞑子做对的勾当(勾当在宋代是中性词),不如干脆造反,给他轰轰烈烈的来一场。于是前一旬,先子路在乐共城一带的村镇,扯起了反元的大旗,因义士多穿葛衣或着黑甲,又号称“玄甲军”,与鞑子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大张旗鼓的说甚么要攻下乐共城。
玄甲军显然极力推崇朱雀军的做法,他们四处抢夺粮仓、围攻落单的鞑子,因先发制人,竟然也屡屡得手。当然就论影响力,与朱雀军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先子路搞出的动静弄得黄麻食不能寝,夜不能寐,他先是兵马大出,想快速围剿玄甲军,但先子路布下的哨探起了作用,加上玄甲军目标小,黄麻的围剿没有得逞。
不过,黄麻在围剿的过程中,注意到一些因压迫而走投无路的民众,也开始投奔玄甲军,于是,他选择派遣奸细。
先子路并无统军经验,对前来投奔的志士民众并没有进行严格的甄别,对于乐共城潜入的奸细,并没有做甄别。这些奸细探得玄甲军的大致情形后,立马向黄麻及赵金通风报信,并将先家岩也扯了进来--先子路本就是先家人,又是名声在外的反元义士先坤明亲侄。
得知人数不到一百的一群乌合之众还妄图攻取乐共城,这还了得,赵金当即雷霆震怒,并连带对先家岩、单家寨也迁怒上了。确实,十余年来,单先二家对官府阳奉阴违,对泸州政令百般推诿,安抚使早就对二家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总算逮到了由头。但他苦于手头上并没有多余的机动兵力不能面面俱到,还要防范梅岭堡“长宁军”。于是,当下修书一封,令乐共城守将黄麻千户火速率兵弹压玄甲反军,至于单、先二族,则交给泸州府。
再说那依山而建的先家岩,因地势险要,寨内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十分符合封建社会那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要求,百余年前因先氏族人助大宋官府平息川地夷民叛乱,潼川府路安抚使辟地予先氏,其族人便在此落地生根,渐渐繁衍开来,渐成一寨,寨内民众近千,先氏超过一半,其余小姓,不过附先氏而居。
先氏乃当地大族,子弟饱读圣贤书,行必以忠孝仁义礼智信廉为指导标准,这也是先家一直尊宋不愿事元的原因之一。眼下,先氏祠堂内,族长先乾明正愁眉苦脸的与各位族老商议应对之策:“耿明(先子路字)此番贸然起兵,大错特错矣,必招致官府对先氏报复,各位族老,我等当如何应对?”
“然也然也,耿明所举必引祸上身。他朝一日官府重兵剿杀,吾小小先家岩又何以抵挡官府大军乎?恐怕吾等老小指弹间亦将灰飞烟灭啊!我之前便反复陈明利害,如今天下归元,我等对官府要言听计从,以免引上杀身之祸。。。。。。”
“我等唯有即刻与子路划清界限,并立即向安抚使请罪,方有一线机会逃过此难。尔等也不瞧瞧,大宋已经亡了,我们再抱着之前的想法行事是会出问题的,这些年,泸州府对我先家岩、单家寨是百般提防与压迫,我们的日子是越过越苦,越过越难,再这样下去,我先氏一族,恐怕。。。。。。”
马上,有先氏族人出声反对:“尔等此言差矣,我华夏上下四千年,夷狄何时曾入主中原?北虏虽强,实乃外强中干。看先公坤明,不过百人之力,便替大宋夺回神臂城(泸州城),再近观梅岭堡朱雀军,一夜之间,完歼鞑子一万,此间种种,皆表明寇窃神州的鞑子大势已去,不日即仓皇北遁。如今耿明起兵反元,正是天下民心所向,我等先氏族人,当竭力助玄甲军成大事也!”
“就是,先公在世之时,也常常教诲我辈莫要忘了大宋恩情,如今国难当头,岂能屈膝认贼做父。”
“我先氏一族,好歹分得清华夷贵贱。蒙元鞑子,不晓礼仪不通文化,不过一帮蛮狄!而我堂堂中国之子,岂能居于蛮夷之下,哪怕砍我头颅,我也不愿认鞑子为宗,不愿令祖宗蒙羞!!!”
一方认为应该向蒙元服软,一方要坚持原来的立场,让左右摇摆的先乾明对分成两派的族人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内心当然希望先家岩能平安无事,于是在反复权衡之下,他做出了决定:“既如此,我等需分头行事,其一,连日向泸州安抚使表明先家岩绝无半点反叛之心,吾这把老脸也不要了,只愿能乞得泸州府罢兵;其二,派忠实族人秘密前往梅岭堡。。。。。。”
先坤明的做法是两边下注,都不得罪,也是当前出于无奈的表现。
。。。。。。
就在李芗泉就任长宁知州之日,驻庙山镇的汪文涛遣人连夜送来一封信,大体介绍了当前梅岭堡的形势。
首先是农耕的进行,虽然有过交战,但农田基本未受践踏,禾苗长势良好,如果能坚持到夏收,缺粮的问题将大为缓解。
然后是兵力的汇总,自上次交战之后,朱雀军声势大振,不断有民众前来投靠。卢功义与王江日夜操练,驻守梅岭堡、卧虎寨区域的朱雀军已经壮大至正兵四百,半兵半农的乡勇七八百,实力大为提升。
其二是卧虎寨经过这些天的改造,防御力进一步提升,主要体现在开始修筑永久式的夯土实墙、往望湘村方向增加了4座隐藏型的了望塔。
其三是周遭的敌我态势,泸州鞑子经过上次的惨败之后,最近一直龟缩在泸州城,朱雀军的力量不断前出,民众的发动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
其四是,汪文涛提到乐共城方向新近活跃着一支号称“玄甲军”的反元力量,乐共城鞑子的兵力调动异常频繁,一支四五百人马的鞑子兵正在乐共城周遭捻着玄甲军到处跑。
汪文涛指出,虽然朱雀军未与玄甲军结盟,但当前有共同的敌人,当下不应该坐视不管。只是,汪文涛也含蓄的指出,这二日,梅岭堡实际领军的卢功义、王江,不顾自己的反对,扬言要出兵说甚么夜袭乐共城,以调动鞑子兵力回援,解玄甲军之围云云。
自然,在信的结尾,汪文涛提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看到这里,李芗泉便明白了汪文涛的本意,表明自己在农耕、训练士卒、巩固军寨防御方面已小有成就,其二,便是投诉卢王二人自上回大胜之后,开始有点居功自傲、不听调令,其三,则是出谋划策,展示自己的水平。
。。。。。。
“啪!”李芗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张正将、王正将,你们看看,朱雀军中竟然有这般好兵,敢不听调遣,这是要带逼我动刀子吗?”
气愤的表情在统领的脸上一览无余,说“好兵”大抵是讲反话罢。被他紧急召开的张靖与王江皆莫名其妙,平素他都是“立青”、“王大哥”的称呼,如今却称二人为“正将”,这明显是很不满意了,莫非真是手下人犯了错?
张靖、王江二人回顾了一下近来的军纪,无人触犯律条,张靖“咳咳”几声问道:“大人,敢问出了何事?”
“哼!离开卧虎寨之前,本统领与汪赞画、卢王二押队。。。。。。如今是都头了,曾说得明明白白,梅岭堡那边之大小事务,皆需与汪赞画商议,由赞画决断。前些日子打了个小小胜仗,卢功义和王江的尾巴就翘上天了,此番竟然不听调遣,擅自出兵,我倒想知道一件事,这朱雀军是他二人的还是大宋的,在他二人的脑了里,还有没有本统领的位置,是不是要逼我下狠手,砍了二人的脑壳!”
“不听调遣擅自出兵?!”张靖与王江皆是一惊,自古以来,不听调遣擅自出兵,可是大忌,这是可以视为谋反的直接证据!!!
这天气本来就热,王江不过片刻工夫,就已汗流浃背了,张靖则稍好一点,他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那卢功义虽说曾是自己的人,但在朱雀军的编制下,卢功义如今挂归梅岭堡,由汪文涛指挥,自己与卢功义之间明面上并无上下级关系。
“禀统领,标下与王正将,事事皆以大人马首是瞻,凡事不敢自作主张,至于那卢王王都头之事,标下确实不知,莫非其中有甚么缘故?”张靖试探着问,那王大郎也是频频点头,表示与张靖一般的想法。
“我倒是忘了,他们二人已经不是你们的部下了!”见二人这般神态,李芗泉便借机下坡,他这番做作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同时提醒张王二人要好生谨记,将来不要出现类似“不听调遣”的事,既然张靖这么说,目的也就达到了。
于是,李芗泉先将梅岭堡那边的情况进行了介绍,然后才道:“这卢功义、王湖擅自出兵,必打乱我的计划,因此,我找二位前来,就是要商议如下如何应对。立青,你先说说。”
李芗泉说罢,还令在隔壁挑战夜读温习功课的义女李二娘给张王奉茶,张靖心下一宽,沉吟半响道:“梅岭堡面之朱雀军,自保勉强有余,要论出兵则有些托大了,不过,既然卢王二人出兵助先家岩,我等可将计就计。在下窃以为,当声东击西。火速从梅硐城中速遣大兵,以偏兵袭泸州,调泸州鞑子以援,然后正兵袭取乐共城。”
李芗泉暗自一愕,你倒是和汪文涛一个想法--要借机取乐共城。不过,我喜欢,李芗泉一边思索一边道:“距上回大战不过一旬,再出大军会不会士卒劳累?我很担心他们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