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英助汪文涛拿下南井监后,休整一日便乘船南下。鉴于轻骑都的贡献,也出于结交的考虑,汪文涛允其选拔降兵中的骑卒及所获马匹。因此经过三战,轻骑都人马不减反增,编有正兵一百五十余,又杂役三百。
对于单先二家的招揽,先家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只单家寨她心里没底,于是,单小英请汪赞画分别修书二封,头一日派信使送与先家岩,第二日才送信至单家寨。最后才组织近五百人马,过纳溪一路浩浩荡荡,朝单家寨而去。
隋唐时期,作为王世充手下大将的单雄信被唐太宗所杀,其子孙流落他乡,其中一支辗转来到川南,因单家世代尚武,后人无论男女皆习武成风,与当地夷民多次械斗,鲜有落败,抢得一片赖为生存之所,辟为单家寨,单氏一族便逐渐在泸州繁衍开来。
远远的望见寨门,单小英感慨万千,当日为了躲避鞑子追捕,她流落各地,三过寨门而不入,何等凄凉,如今在朱雀军的庇佑下,不仅有了栖身之所,而且手中握有了生杀大权,这种变化,让她如何不感叹。
远远的,单氏族长单阳率数名单氏年轻一辈的子弟大踏步而来,除此之外,还有她曾见过的先家族长先坤明,可见,当先家收到单小英的信件后,这位先族长是一刻也没有耽搁就跑来了单家寨。
熟悉的爽朗笑声传来:“素贞,别来无恙!听闻你如今在朱雀军中颇有建树,这几日又连番大败元兵,为我族大为长脸啊,可喜可贺!我已经老了,这往后啊,还要靠着你们这些后生辈才能光耀门庭啊。”
单小英虽是女子,但她敢做敢为,又讲义气,在年轻一辈中很有些威望,单阳本就素来喜欢这个本家侄女,如今单小英在朱雀军中立下大功,前途不可限量。
单小英赶忙翻身下马,因身份不同往日,只对单阳、先坤明敬以军中之礼,然后才道:“叔父言重了!无论小英身在何方,始终记得自己是单家人,无论立多大的功业,终不会忘记这是叔父及各位族老昔日的谆谆教导。正如统领大人所言,单家寨是小英安身立命的根本。此番回寨,经长宁知州允可,为体恤民众,梅硐城为二寨各调拨粮食二百担,其二,免除一年赋税。”
二百担粮食并不多,实际上对于单家寨而言,助益无多,但这是一个有深意的举动,代表梅硐城认为单家寨、先家岩是属于其统治范围内的,民众的疾苦,知州大人放在心上。那么第二点呢,意义更为重要。那就是赋税的事情,是由梅硐城说了算的。
单先二族长当然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特别单阳望了望单小英身后沉默等待的宋兵,心中暗自一叹,这本家侄女,现在代表的可是长宁知州、朱雀军统领,这些川地宋军,打得泸州鞑子丢盔弃甲,短时日内声名鹊起,如果单家寨拒绝接受李知州的管辖,会不会被那李芗泉认为这是要与之为敌?哪怕单小英是本家族人,恐怕也化解不了恩怨。
然而,单氏虽与泸州赵金不合,但大元一统天下,川地百姓被其反复屠戳,昔日人丁甚多的村镇,如今皆成废墟,无数白骨之上长满了野草,与那些动辄屠城的北方蛮夷为敌,会有甚么好结局吗?眼下如何选择,颇为棘手。
李知州既然是派单素贞来,又有拨粮减免赋税之举,便是表达善意,自己若没有甚么表示,事情就复杂了,想到这里,一直不出声的先坤明率先一本正经的向西南拱手,直接挑明的道:“先某谨遵知州号令。”
先家心向大宋,素与泸州鞑子有隙,特别前些日子,先子路被赵金抓捕入监,先家还私底下找人劫牢了,后来又与尚未加入朱雀军的张靖有过一段交情,再加上前番鞑子围剿先家岩,朱雀军出手相救,双方已经有了初步的信任,因此,当先坤明收到单小英来信时,他不仅做出了归附长宁州的决定,还应单小英之邀,劝说单家寨归宋。
但单阳则不然,他既不想得罪朱雀军也不愿加入他们之中,只是含糊道:“单某率泸州先家岩上下老少,叩谢长宁知州李大人赠粮免赋之恩!”
除了这一句,却没有其它。
果不出自己所料,叔父还是有所顾虑啊,单小英暗自一叹,言外之意,这里是泸州,与长宁并无瓜葛,对于赠粮免赋之举,仅仅表示谢意,这是还有顾虑啊!看来,此番前来,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单小英便下令兵马在寨外等候,自己则与单阳、先坤明一道,往寨内详谈。
。。。。。。
单阳将那先坤明引入议事厅的左首,而将单小英则在右首落座,这要是在往日,她是绝没有机会坐在这个位置的。
早有人客客气气的端上茶汤道:“单。。。。。。单将军请吃茶!”
这个端茶人,不就是孩童时候曾经在一起上山摘乌泡子酸杨梅下河摸田螺捉泥鳅、一起识字习武也就是族长侄长子单元吉单五郎吗(族内排行老五)?但他此刻却是一脸的恭敬!看着那些离她远远的昔日同龄,就是父母也只是匆匆一见,并没有多话,望着寨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这一切,一股没来由的陌生笼罩过来。从今日起,自己虽把自己还当做单家人,但他们,更多的是将自己视为大宋朱雀军的女将!!!
单小英暗自伤神,良久才回道:“谢了,五哥!”
其实单阳安排侄儿上茶,是想到元吉与小英从小玩到大,有元吉在,会热络气氛,哪知这单元吉与大多的寨民差不多,竟然有些拘谨起来。
借着吃茶的工夫,先坤明不起意的瞄了眼单阳与单小英,然后示意单小英先开口,后者领意,便道:“众位叔伯,小英此回,是奉了知州大人之令,要与众叔伯商议单家寨、先家岩归于大宋治下之事,请多指教!”
先坤明立即接话道:“先家岩多次承蒙知州大人相助,子路又在朱雀军中,不消大人亲自过问,先家也会前往梅硐城献上户籍人丁表册。单兄,你这边意下如何啊?”
但见单阳脸色沉重,端起茶杯慢慢的呷了口茶汤,并不发言,他身边的一位族老单经才委婉的道:“先族长,素贞啊,大元有如一头巨兽,随便动一动爪子,就能捏死一窝蚂蚁,与其为敌,恐怕有些不明智罢。”
这时单阳才接话道:“是咧是咧。。。。。。”
听两位叔伯皆是这个意思,单小英也是一急,当初主动请缨,说服统领招揽单先二族,如果完不成使命,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也顾不得礼仪道:“不消侄女多说,鞑子暴戾,视我华夏之民如猪狗,任意打杀奴役,众位叔伯也是有目共睹。我记得十几年前,先公在世之时,常道“鞑子蛮夷也,不曾教化,犯我中国之地,凡中国之人,人人当奋起诛之”,李统领也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你我皆屈身求全,天下必亡矣!”
单阳脸色微愠,他未料到这单素贞竟然敢当面谴责自己,然而对方的身份又让他有所忌惮,正犹豫间,突然外面急匆匆冲进一汗流浃背、手持令箭的军卒,不顾众人的拦阻,向右首的单小英拱手道:“军情紧急。。。。。。”
单小英“霍”的起身,将军卒扯到一边问明情形,众人隐约听到“成都鞑子”、“百艘”的字词。不一会,就见单小英转身向单阳、先坤明道:“众叔伯,小英另有军务在身,就此告辞。”
说罢,她大踏步奔出议事厅大门,不见了踪影。良久,单阳才一脸狐疑的道:“莫非成都的行中书省又遣了兵马来征?我早说过,大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先坤明摇头道:“那李统领所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此一句,此子可称当世豪杰也!我观长宁州与朱雀军行事皆依朝廷法度,又亲民爱子,绝非山贼草寇那般作乱,朱雀军又是仁义、威武之师,假以时日,必然功成。单兄,我观素贞此去,必有大事,我等宜聚集青壮前往泸州,助朱雀军一臂之力。”
单阳立时将头摇得如拨楞鼓般:“先兄,万万不可!朱雀军对付泸州兵马也许有些胜势,但我私下揣摩,此回成都派大兵来援赵安抚使,必然是精兵强将,朱雀军危在旦夕。我等宜静观其变。若朱雀军胜,到时再依附不迟!”
先坤明断言否定道:“汝如此作为,非大丈夫也!我自聚先家岩青壮,独自驰援!”
单阳脸色一变,“哼”了一声,也重重道:“为兄如此草率,他日莫要后悔,恕不远送!”
先坤明一时火起:“单兄啊单兄,汝为何如此愚钝,看朱雀军近来所为,处处拔城攻寨,无一不得,鞑子首恶之人不是被斩,就是被押往长宁州收监问罪听候发落。勿论先家岩还是单家寨,皆其所必得,谁敢螳臂当车乎?今日若不是单都头来,换成其它朱雀军将领,早已下令攻寨,汝这单家寨,还能留到“他日”?好自为之罢!”
这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惊醒单阳,是啊,寨外便是五百朱雀军,若是换了其它统兵将领,只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后便亮兵器了,那李芗泉遣单素贞来,多半是给单家寨台阶啊,哎呀,差点误了大事!想通了之后,他立即扯住先坤明道:“兄台救我!”
先坤明见单阳态度转变,宽厚一笑,指着正准备整装待发的单小英所部对单阳道:“单兄,汝可速聚寨中青壮,听从朱雀军调遣,襄助长宁知州对付鞑子!”
那单阳听闻,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即将离开的单小英,惭愧的道:“为叔错矣!愿率单家寨归附大宋长宁州。”
单小英翻身下马:“多谢叔父识大体,有单家寨相助,匡复泸州,胜算又加一分!不瞒二位叔父,小英接到书信,成都鞑子来攻,快抵南井监,我须率部需回梅硐城待命。”
单阳猜测泸州或南井监方向出了大事,便道:“我与你先伯父商定,若朱雀军不弃,单先二寨募集青壮相助。”
“如此,小英拜谢二位叔父,寨中青壮暂且集结以为自保,若朱雀军有求,必会遣使前来,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