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事项有两件,均是信函,一则为缃索菲所寄,二则为红魔玺所托。
颜觐把红魔玺的那封信交给丹棘道:
“你自己看吧。”
丹棘接过书信极快的扫了一眼道:
“哟嚯,骂得好狠呐。而且这责任完全被他撇得一干二净啊。”
黄裳不失偏颇的道:
“虽然品红也算得上一个大部族,层层堆砌,道道拥兵。不过现如今他的品红也是危若累卵,不仅要提防月白的暗箭,还得维系好与殿下的关系,稍有不慎便会使得所有的预想尽皆垮塌。不说儿子的仇报不了,自己项上的人头也不知能暂存几时。”
丹棘听黄裳这样讲,抿着嘴,勉强认同的道:
“那他如此言辞激烈的痛斥叛乱倒也能理解。骂这个杀那个的,是,也是,要是我经历这种事,我也……”丹棘忽然大声的叫道:
“唉,老大,正好嘛。”
颜觐眉头一抬,奇怪道:
“正好什么?”
丹棘说:
“干品红啊!”
丹棘直言快语,无甚谋略,但正是这未经大脑思量仅凭直觉的话,倒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或许正是因为丹棘自小就在身边和炎惢那么些人的交往,反倒是让一些问题变得纯净。反复思考一个问题,无数代人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那便会使得这个问题变得即深刻又简单。
颜觐道:
“嗯……从信上看出,月白与品红这回一战让两方都损失不小,尤其是对品红来说,本来兵卒就少,现在更是捉襟见肘。虽然品红被苍飒沙占了,但他不会久驻。现在他们主要还是稳固住后方,肯定不希望战线拉得太长。我们只需看好时机,一举攻下便可。”这时的颜觐眉梢眼角露出一副久违的快意来。
黄裳、乌重等皆表示可行,君臣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乌重说:
“品红离丹惢很近,完全可以让炎惢士兵作为主力出战,瑟舞烁的供给完全不成问题。只是在大军进发前,把那些物资好好筹备便可行动。”
黄裳说:
“是的,拿下品红对丹、炎二惢以及我们的部署都大有益处,但我们还是不能停下脚步。拿下品红,遣一名将官坚守便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收拢虹颜晶的游荡与摇摆的势力,更需要大量的堇花颜。如今,既然缃索菲书信到来,这个机会万不可失。”
颜觐说:
“嗯,确实。如果再碰到红魔玺,能帮的还是帮。不管怎么说,他的态度是恳切的。诚如他信中所言‘放弃旧怨、抛开成见、搁置争议,合弱攻强……’。”颜觐捡了红魔玺书信之中比较中听的话来念。
毕摩天通问:
“那下一步怎么办?”
颜觐说:
“元吉公说得不错,大方向还是不变。除了各方面的防卫要再增强外,还得在暗中开始招兵,把如今的情势散布出去。即使虹颜的北方大部已经被月白控制,但他还有许多维稳的事情要做。攻打品红还是很有把握的。只是一点,打下了之后要怎么办?”稍微沉默一会儿,颜觐又说,“本王需要一个不但能打还能守的将才,才能使我安心。”
这时乌重站出来,意欲请命。颜觐点点头。
乌重确实是他满意的人选,可让其他人没想到的是深雪直龙也站了出来,按一般的人情世故而言,不会有人去和乌重这样地位的人去抢功。不过深雪直龙的境遇不一样,也是性格所致吧,而且他是言辞恳切的请求这次攻城的机会。对深雪直龙的表态,颜觐也点点头,认为他一样也是可以胜任的人选。
但由于深雪直龙把“愿以项上人头作保”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乌重自然愿意成全他人大义。而且乌重也蛮喜欢这员将官。黄裳稍作思量,表示自己愿意作为谋士辅助冲云将军。并递给颜觐一个眼神。颜觐立马会意,同意了。颜觐明白黄裳的用心,深雪直龙刚加入队伍不久,他立功心切这是想当然的。但毕竟他多次改换门庭,且一旦攻下品红,坐拥这么一座要塞,万一生变……这谁也说不准,黄裳明面上是监军,但实际上也起到监视的作用。
丹用六道:
“大事定下来了,有件小事……乌统领,你的那面盾,要重新铸造的话,得去赤金部,烎铁现在是有了,可技术没有。”
“感谢老宗主还记得这件事,只是……”
丹用六看出乌重的犹豫,于是说:
“你们不是要往密陀众去吗,正好,赤金部就在你们行程之间,顺便而为即可。不过,赤金因其特殊性质和这么多年的动荡,已经久僻山野了,要进去,可非易事。”
乌重点点头,说:
“嗯,到时候再看吧。”
大事小情商议已毕,众人准备各自散去时,丹棘赶忙说:
“等会等会。”又转向南易烟道:
“妞儿,你看那老头。”
虽接触了几次但南易烟依然不大能习惯丹棘的这种洒脱,总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妞儿感觉不是很好意思,而且管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叫做老头,她也觉得不妥。丹棘叫她看,她也没看,因为她觉得应声就往人家脸上看去,仿佛就是同意了那种称谓一样,所以只是低着头。
丹棘倒来脾气了,道:
“哟嚯,我叫你看,你怎么不看呢?不想消颜灵了?”闻听此言南易烟遂抬头上看,眼内所见是一位满脸饱填风霜,眼神却不见沧桑的老人。除了老人的苍劲气概外,南易烟并没有感到有其他什么特别之处。南易烟看其服饰样貌便大致能猜出这老人的身份,现在毕竟是直视人面,觉得不合理,于是礼貌的问道:
“小女名唤南易烟,之前于品红惢作一员校尉,受人之命、听人之差,对贵惢的冒犯,还望海涵。敢问尊老贵姓大名?”
南易烟以为自己与丹棘之间的事她已经让部内知晓了,便简单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丹垩手同样自我介绍道:
“老朽敝姓皇甫,浊名垩手,承蒙殿下恩赐,终于恢复本姓为丹,现为丹惢掌事长老。老夫知道你的名姓,但不知如今你来有何事相说?”
南易烟尴尬的看了一眼丹棘,然后说:
“原来是长老阁下,小女子眼拙不识尊老……呃……是丹棘宗主叫我来的。”
丹棘道:
“哎,看来还是得啰嗦一遍。”于是她就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讲到南易烟那些经历时,丹棘还不忘发挥了一下自己那天真的想象力,给补进了一些似有或无的情节。南易烟也没阻拦,倒是随着丹棘的言说,自己也梨花带雨般转了泪花。
这下颜觐总算是明白南易烟的苦衷了,也听得丹垩手苍颜动容,于是他说:
“姑娘啊,既是如此,那你不如就待在本惢吧。而且,留在这里对于你将来找寻家人也相对得便。至于说要消散颜灵之事嘛,这个可不是儿戏,你得思考清楚才行啊。”
这时丹棘道:
“妞儿,你看我这老祖父是不是一个普通人?”
南易烟说:
“虹颜晶就只有两种人,是或非颜灵司。而就我观察,丹惢却只有颜灵司,可……长老阁下确实不是颜灵司。”
“现在确实不是了。哟嚯,以前可是很厉害的颜灵司。”
南易烟终于明白丹棘原来要带自己见的就是一位“先例”,而这位先例正是丹棘的祖父。于是立即又下拜道:
“万望老慈祖可怜我‘兰’家一门,还请赐教涣散颜灵的方法,以全易烟孝心。”
黄裳哀婉的说:
“哎……命也造化也,既然你如此决绝,那老夫也不说其他的了。”丹垩手沉吟半晌后接着说:
“消散颜灵,可行的办法首先就是要使得颜魂耗尽到几乎死亡的那一刻,这你是知道的。其途径嘛有几种,一是经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大得大失,在情绪的摧残中意志磨灭。这,一般人是碰不到这么多起伏跌宕的事件的。即便碰上了,因人性殊异结果又大不相同,而对于你一心要涣散颜灵这个目的来说,于你是无用的。
其二嘛,便是获取虹赋时会经历的那种精神上的拷问,这基本上和第一种情况差不多,只不过风险太大,稍有不慎扛不住那灵魂的鞭笞,便会重归原点,虽然仍会保持原有能力,但这也于你之目的大相径庭。
这第三一条,就是不断催使颜灵力……红、黄两类使者要做到这一点是几乎不可能的,毕竟他们使用颜灵力是有时限的。而且也不像蓝灵那样有衰败的属性。这一条,对你来说倒还算个法门。姑娘你目前在做的也是这样的事情。
其实颜灵司本能的都知道这些个办法,可是究竟还是属于另类,没人往这方面去想,以至于这些变成了一类‘人们回忆不起来’的事项了。而在颜魂即将怠尽时,最好是有另一位蓝灵在旁辅愈,否则消散颜灵后而身存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老夫这一门由于煅练瑟舞烁,恰好是那些需要知道世人从不考虑的事情的一类人。所以对于消散颜灵这一事算是最有心得体会的部族了。不过消散颜灵还有一条快速的法子。这个恐怕基本无人知晓了。”
几人听到居然还有一个快速的办法,大家都感到奇怪,于是竖起耳朵听着。丹垩手道:
“那便是要有‘水晶花’的‘帮助’。服下水晶花的人,再以秘诀诵念之,颜魂会迅速消耗直至寂灭。不过水晶花从很久以前就被人视作不详之毒物,现在嘛……恐怕……”
丹棘不赖烦的说:
“老头子说话就是磨磨唧唧的,恐怕什么啊?”
“恐怕只有赤金部那样的地方才会有哦。”
乌重长叹一口气道:
“哈~这不巧了吗。”
颜觐道:
“看来这赤金部,必须得走上一遭了。”
南易烟嗫嚅的道:
“大家不必为……”
丹棘马上打断道:
“好,那么就好了呗,顺水推舟的事情。”
毕摩天通倒是从《陆离幻记》里见过丹垩手口中提到的水晶花,那是一种生长在膏壤腐地的一种极其特别的花,靠糜烂的尸体与腐败的根叶作为养分生长。开出来的花朵却晶莹剔透、诡华无比,好似地狱门口盛开的魔葩,神秘而充满诱惑。当时他就觉得这种生物的确无有什么存世的价值,除了害人以外,恐怕就是一些性好怪诞的人用来赏奇了。他道:
“如此看来,只有这第三条办法可以帮助易烟姑娘了。”
丹垩手说:
“老夫还是历世太薄,不好言说这事是属成人之美还是贻害她人。虽这件事老朽可以帮,但无有一个名分。毕竟这也属于伤人害命啊,如果是自己亦或是家人,那即便是背负了一个罪名,老朽也甘愿承担。可面对这样一个与老夫无任何瓜葛、韶华正盛的年轻后生,要老夫夺其命灵……即便是人家的托付,那老夫也实难遵意啊。”
南易烟现在既知道丹垩手深谙消散颜灵之道,有很多经验可循,又晓得他乃丹棘的祖父,且属通情达理之人。南易烟可是个敏感而又聪慧的人,于是她立即跪倒磕头道:
“如尊老不嫌弃小女子出身低微,小女愿拜老人家为义祖父。无论是否如愿,小女子也甘愿在老人家膝前尽孝。”
丹垩手一听哈哈笑道:
“呵呵呵,好聪明的姑娘!殿下你看这事如何?”
颜觐见事已至此就说道:
“我没什么意见,既是易烟姑娘的心意,长老能多一位知书达理的孙女,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丹垩手则说:
“好吧好吧,既然殿下也同意,那么好了,老夫就收你为干孙女儿了。起来吧。”一面说着一面下去搀扶南易烟,嘴上也说道:
“哎呀,哎呀,想不到老了老了还能多一个好孙女。”起身回坐后又对丹棘说:
“孙女啊,如今兰易烟便是你的至亲了,可不要欺负人家啊,至于她的要求嘛,待水晶花到手再说,你俩先下去吧。”
南易烟道谢退下,深雪直龙看着南易烟的背影,心里好高兴。如此一来,南易烟就算是会长期待在丹惢了,他暗暗的窃喜。丹棘则对颜觐说:
“哟嚯,这事可是真不错,那老大,一会我们就在后院等你啊。”
“嗯,好的。”于是二人便退走下堂。
颜觐这时对丹垩手道:
“真是可喜可贺,择吉日庆贺一番吧。”
丹垩手脸上笑容未消,但嘴上却说:
“唉……可惜啊,这么好的一个闺女,遭遇却如此凄惨。而且这个好闺女也终归是要离去的啊,但对于老夫来说也算是一件喜事。酒宴嘛,小畅一顿便足矣了,我看这女子也不是那种喜欢在酒席上觥筹交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