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笑容满怀,拍拍她手背,亲切的打趣道,“好,祖母也想你呢。这丫头,进了趟宫,小嘴还变甜了。
春雨,给三小姐把椅子搬过来,挨着我坐。”
姜云馨娇俏的笑了笑,缓缓在老夫人身边坐下。
其余人行了礼,也按照自己的位置坐下。
刚落座,姜云茵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点心,被姜二夫人瞪了一眼。
没规矩。
老夫人正好瞥见这一幕,顿时瞪了回去。
小门小户出来的果真小家子气,她院子里的东西有毒不成,四丫头吃块点心都要管着?
姜二夫人讪讪一笑,收回视线,低头不语。
老夫人心中不屑的哼了一声,看向微窘的姜云茵,慈爱道。
“四丫头,祖母特意给你准备的点心,快尝尝吧,这么些天在宫里待着,怕是都忘了家里的味道了。”
“谢祖母!”姜云茵眼睛明亮,微尖的下巴显得她脸颊越发的娇小。
姜云馨悄悄白了她一眼,不喜自己身上的关注被夺去,便又抢先一步开口,“祖父,祖母,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呢。
七日后,四妹妹要代替大夏对战邻国,比试画技,可不得多吃点嘛。
到时候输了比试,丢了列祖列宗的脸,想吃点心估计都没得吃了。”
姜云馨在家一向散漫,看着自家祖母关心姜四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要揭穿她的丑恶面目。
吃吧,吃吧,到时候输了比试,看你还能吃什么。
“馨儿,你说什么?”老夫人愣神之际,姜老爷子锐利的视线看过来,带着三分疑惑。
“馨儿,不得无礼。”姜大夫人略有不满,吃惊的时候也不忘呵斥她一句。
前头还觉得她性子软和了些,怎么又开始乖张起来。
姜云馨缩了下脖子,扯着手帕不满道,“娘,女儿又没说错。”
“今日是大选第三轮考核,皇后娘娘说了,成绩最好的三位秀女,七日后将代替大夏跟他国比试。
四妹妹啊,正好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来,云茵成绩最好?”姜老爷子摸着短胡须,惊讶的笑了起来,面色和蔼。
他倒是知道太后寿诞有他国使臣进宫祝贺,商量和亲,顺带比试一事。
就是不知道,自家孙女竟也要去参加比试?
姜云馨拧眉,跺跺脚,脸色极为别扭,“祖父,您老人家莫不是没有看过四妹妹的画作?”
不然祖父怎么能说出这话来?
“……”那还真没有。
他喜欢钓鱼逗鸟,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
姜老爷子不解,难道云茵丫头的画作特别精湛?
不然怎么会夺得比试名额呢。
莫不是他们家要出一位绘画大师了?
“祖父!”姜云馨险些破功,气呼呼的开口,“四妹妹的画,我十岁时都比她画的好,您说呢。”
说?他说什么?
“什么意思,是云茵现在比你画的好?还是你此次画岔了?”姜老爷子'嘶'了一声,老脸满是茫然。
“祖父!”姜云馨握着粉拳,差点没气哭。
倒是把自己憋了大红脸。
姜云柔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祖父可真幽默。
看把姜云馨那蠢货给气的。
哼,活该。
姜老爷子没功夫跟她猜谜语,转头看向姜云柔。
“云柔丫头啊,你来说!”都快把他老头子给弄迷糊了。
究竟怎么个事儿啊?
“祖父,是四妹妹的画,画的不太好,但是皇上硬要夸她画的好,让她七日后代替大夏参加比试而已!”姜云柔老老实实解释,三句话概括。
比起你猜我猜大家猜的姜云馨,简直不要爽快太多。
姜老爷子又'嘶'了一声,看向跟个小仓鼠一般啃点心的孙女儿,微微皱眉,“云茵啊,那这……这可如何是好…你有把握吗?”
看来等老大回来后,得跟他商量一下吧。
赶紧请个大师入府?或者怎么着?
这事儿他还真不知情。
“……”她没有把握,但是有把柄。
可惜,是别人有她的把柄。
“孙女儿不知道。”
姜云茵放下点心,摇摇头,十分诚实。
“那皇上为什么会夸你的画作好呢?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挺好?”姜老爷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脖子都快伸出两倍长了。
皇上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届时比试,丢的可是大夏的面子。
“孙女不知道啊!”姜云茵还是那句话。
问,就是不知道。
这糟心丫头,咋啥啥都不知道。
姜老爷子一拍额头,坐在椅子上叹气。
这下轮到姜云馨得瑟了,若是她屁股后面有尾巴的话,估计都能翘到天上去。
可姜云卿这时开口了,看了腼腆的姜云茵一眼,浅笑着对自家祖父安慰道。
“祖父不必忧心,我想四妹妹定然是有把握的。”
这丫头,老底藏得深着呢。
皇上,怕是看出来什么,不然也不会这般草率。
姜云茵一顿,眼眸睁的老大,不可思议的看了自家大姐姐一眼。
却见她对自己狡黠一笑,眼中满是信任。
姜老爷子摆摆手,好好好,这句话能听。
“那就不管此事了,说说之前的罗氏吧,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茵儿会被下狱?”
说道这事,一家子神色纷纷凝重起来。
众人扭头看向唯一的当事人。
姜云茵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自在极了。
可她知道,今日肯定是要说的。
清了清嗓子,她便小声的从头开始说起。
当得知那巫蛊娃娃是在自家蠢闺女房中发现的,姜三夫人顿时惊呼起来。
“啊!”
她神色巨变,紧紧攥着姜云柔的手,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难怪这丫头回来就哭呢。
“这……柔儿,你没事吧?”
她缓了缓,连忙站起来把姜云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中的心疼和自责都要溢出来了。
她的女儿,竟然在宫中遭受了这样大的事情。
太可怕了。
“娘,我没事。是四妹妹帮了我。”姜云柔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她反握住自家娘亲的手,感激的看向姜云茵,又忍不住落泪,“若不是四妹妹察觉异样,及时发现了那巫蛊娃娃,帮我解决了后患,我……”
她怕是没有机会活着出宫的。
本来大夏就极其厌恶巫蛊之风,再加上事出宫中,若是这事儿落在她身上,恐怕她是不能顺利脱身的。
即使不死,那也得脱层皮。
姜三夫人闻言,眼泪浸润,又走到姜云茵面前,不拘小节的抓住她那油汪汪的小手,“好孩子,你这份恩情,三叔母一定记在心里,永生难忘。”
柔儿是她唯一的女儿,眼珠子命根子。可她知道柔儿脑子不怎么灵光,如果这事儿落在她身上,肯定不会轻松解决。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进宫前就觉得云茵是个有本事的人。
多亏了她啊,不然今日见不见得到柔儿都还两说呢。
姜三夫人庆幸的同时,姜二夫人不满的皱紧眉头,扯着手帕抱怨起来,声音还不小,“我怎生了一个如此蠢的女儿,竟为别人做嫁衣。”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下了大狱,以后的亲事可怎么办啊。
三弟妹,你一句轻飘飘的感谢就能把事实抹脱吗?遭难的可是我女儿。”
瞪着那没出息的女儿,姜二夫人气的牙疼,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明知自己贵为秀女,身上不能有污点,这下了天牢,以后可怎么办。
姜三夫人胡乱擦擦眼泪,还握着姜云茵的小手,脸上陪着笑,“是是是,二嫂你说的对。光是口头感谢有什么用。”
救了柔儿就是救了她。
她自然会另外感谢云茵,可现在这不还没回自己院子嘛,好东西她还得翻箱倒柜的找找。
可既然二嫂这样说了,她也觉得自己不能小气。
姜三夫人扭头看向在座的所有人,无论是一脸担忧的公婆还是眼神紧张的大嫂,她都置之一笑,话语敞亮道。
“今个儿当着咱们家中两位长辈和大嫂这个当家人的面。
还请大家伙儿帮我做个见证。
我陈玉娇把话放这儿,若茵儿日后的婚事有影响,我就养她一辈子,我死了就让柔儿的孩子接着养,总不会让人家觉得我们三房白占便宜的。”
或者给云茵招赘,养面首,都行!
但凡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大夏在男大女防的方面并不是特别看中,寡妇再嫁、和离二嫁三嫁也是常有的事,只要有她在,谁都别想看轻她侄女儿。
姜云柔也跟着郑重其事的点头。
虽说四妹妹吃的多,但是她保证,有她一口汤喝,就有四妹妹一碗饭吃。
绝不会做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姜三夫人气势铿锵,颇有种一口唾沫一口钉的霸气。
姜二夫人脸上青紫交加,嘴唇嚅了嚅,想说什么,又不好明说。
老三家的都撂出这番话了,她还能怎么说。
可她就是气不过,她好好的女儿,竟然没脑子的跑去帮姜云柔顶罪。
本以为能成为皇子妃……
可如今……
心中哀叹连连,她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
姜老爷子看着她们这剑拔弩张又僵持不下的氛围,赶忙出声劝慰道。
“好了,怎么会有影响呢。
四丫头又不是真的杀人犯。
皇后娘娘都让四丫头继续选秀了,就说明一切都没问题。”
若日后谁敢用这个话来说四丫头的是非,直接搬出皇后娘娘就行。”
天牢也是男女监分开的,女监里也是女牢卒,这还是太子殿下特意调整过的。
毕竟之前被太子殿下请去天牢喝茶的富贵女眷也不少,那不也没事儿嘛。
“再说,我姜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儿,咱们云茵是个好姑娘,把祖父的话听进了心里面儿。”
进宫之前让她们姐妹互相扶持,如今看来,也只有云茵这个实心人,知道顾全大局,能够牺牲自己。
他颇感欣慰。
只是这份心意,定然不能让她白白牺牲。
“老二媳妇,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云茵的婚事,只管包在老夫身上。
到时,陪嫁上,老夫也一定按照最高规格给她准备。
怎么样?”
他也明白老二媳妇的担忧,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只要有他在,定不会让四丫头受委屈的。
“这……”姜二夫人瞬间转忧为喜,欲拒还迎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缓声答应下来。
“如此,儿媳便多谢爹费心了!”
有公爹这番保证,她确实能够舒心不少。
生个女儿比儿子都费神,她真是不想说这丫头。
姜二夫人扫了一眼被姜三夫人护在身后的女儿,眼神略微凉薄。
姜三夫人跟着欣喜,连忙给姜云茵擦擦小手,又让她坐下慢慢说。
后面的事情,她也还好奇着呢。
姜云茵接收到自家娘亲嫌弃的眼神后,微微垂眸,挡住眼底的异样,嘴角扯了扯。
大家还等着她开口,她便把后面的事情揉杂了一下,隐去某些细节处,快速说了说。
众人的神情随着她跌宕起伏的情节描述,一会儿震惊、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忐忑、一会儿惊恐的,就跟戏法变脸似的。
最后,尘埃落定时,大家都整齐划一的长舒一口气。
姜老爷子摸着自己的胡须,晦暗眼眸中透出一抹幽光,他就知道秀女进了宫后不会太平。
好险,差点把姜家都给拖下水去。
他就不懂了,这荣养长大的世家嫡女,放着光明正道不走,偏要去玩弄阴诡手段,以至于玩火自焚。
倒是老侯爷舐犊情深,竟也愿意赌上前程去博她一线生机。
虽最后落得个削爵幽闭的下场。
但那也实属活该。
“还是咱们云茵聪明,得亏没有让那姓宋的得逞。”姜三夫人顶着一双泛红的眼睛,心里气的发闷。
恨不得把那宋妩筝拖出来打一顿才解气。
“哼,还不是太子殿下英勇,及时抓获了宋妩筝。”姜云馨愤愤不平的在一旁嘀咕道。
老夫人嗔怪的睨了她一眼,不许她胡说。
家中姐妹兄弟,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茵运气好,能得太子殿下相助也算是大幸。
不然她这会儿都没地方说这话了。
姜云馨咬着下唇闭上嘴,眼中隐约还可见一截不满。
姜大夫人没有留意她,也就没听见她说的话。
看着一家子就跟紧绷的弓弦一样,她眉头舒展开,柔声道。
“既无事,那便最好,咱们一家人也许久不曾一起用饭,正好晚上承彰和承安也要从书院回来。
爹,娘,咱们晚上不如在院子里摆上两桌,也好一家子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