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里倒是和京城风貌大不相同。”
街上卖什么的人都有,还都特别的随意。有的似乎就是从自家后院拔了一把葱,摘了几个瓜果,往地上一放,也不吆喝。
摊主乐呵呵的,好像卖得出去卖不出去无所谓,人家就是来街上待着,卖东西才是顺带。
两个人走得越来越慢,刚开始是骆姑姑带着明悠悠,渐渐地就变成明悠悠拖着她向前了。
“您看,前面来了一个西域的商队,他们人长得特别有意思。”
骆姑姑微笑,每年宫中都要大摆筵宴招待外国使臣,这些异国人她也接触过不少。
但是见这孩子一心要让她“见识见识”,便也跟着去了。
等过去了,却也看的津津有味。
倒不是这些人的长相和她见过的有什么不同,只是进宫的那些使臣永远都是毕恭毕敬的;
而现在的这群人,操着一口蹩脚的大瑜话,和摊主讨价还价不说,有时吵的急了,甚至还曝出几句声调奇怪的骂人话,让她忍不住跟着围观的人一起笑出了声。
逛的时间久了,她们都有些饿了。
见骆姑姑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一些稀奇的东西上,明悠悠觉得她可能也想吃一些稀奇的东西,便道:“我带您去吃点特别的,京城里的人听都没听过呢。”
骆姑姑也来了兴趣,就被她领着,穿过了一个接一个巷子,来到了另一个小集市前面,立刻感受到一股霸道的香气扑面而来。
明悠悠用力吸了一口,眼睛大亮,“快快,来新货了,去晚了就没有了。”
说完,她仗着自己人小,就滋溜钻到人群里,不一会儿又钻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叶子裹成的小包儿。
她把叶子打开,举到骆姑姑面前,“您尝尝,可香可好吃了。”
骆姑姑拿起一个看了看,突然又急忙扔了回去,脸色大变道:“这,这是虫子?”
“是啊,是竹虫,在竹子里面长的,可好吃了。”
“您是害怕它吗?”她挠挠脑袋,从叶子里翻出了一个白胖的小东西,“要不您尝尝这个,像不像剥了壳的虾仁?其实比虾仁还好吃呢。”
骆姑姑见这孩子直咽口水,却还等着自己先吃第一口,便接过来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明悠悠也给自己喂了一个,幸福的眯起了眼睛,“一口咬下去,还有汁水溅出来呢。”
骆姑姑点头,她知道这肯定也是某种虫子,于是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只把注意力专注在味道上。
一个路人从旁边走过,看到明悠悠手里的叶子,羡慕道:“竹虫和蜂蛹都让你抢着了,运气可真好啊。”
骆姑姑的脸色就一变,只见她双手抓紧了衣服,嘴唇也用力抿起来。
明悠悠看的有些害怕,小声道:“您要是不舒服,就吐出来吧。”
见骆姑姑只摇了摇头,还说不出话来,她想了想道:“您等等我,我去要些水来。”
只见她快速跑出了巷子,不一会儿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把一个竹筒递给她,另一只手则把一个小纸包从袖袋里拿出来,里面装着几颗乌梅。
骆姑姑喝了水,缓了过来,她看着明悠悠满头是汗的额头,把竹筒还给她,“你也喝些吧,当心中暑了。”
明悠悠推了回去,“我还不渴,您都喝了吧。其实,好多吃的就是样子很奇怪,像我第一次见到螃蟹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然后吃了才发现很鲜美啊。”
“不过,您要是真的不喜欢,那就不要勉强啊,吃东西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才对。”
骆姑姑点点头,“我知道,可能是忍习惯了。”
她回忆道:“以前做小宫女的时候,也伺候过贵人,贵人心慈,会把吃剩的饭菜赏赐给我们。那菜无论是什么口味,有没有忌口,都要感激的吃下去......”
明悠悠张大了嘴巴,“吃剩的菜给人还叫赏赐啊?”
骆姑姑笑了,“有专人负责夹菜,剩下的菜也是没有动过的。”
她道:“我那时的忍功可是厉害的很,就是大把的芫荽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可惜这几年当了女官能自己开小灶了,倒把这胃给养娇贵了。”
明悠悠皱着眉头想了想,“我觉得不是您的胃变娇贵了,而是它自由了;您现在也自由了,就不要习惯为难自己啦。”
骆姑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就你这性子,在宫里恐怕活不过半年。”见明悠悠瞪大了眼睛,她又笑了,“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
回去的路上,骆姑姑走的很慢,她没再关注摊子上的物品,倒是目光从一个个摊主和客人的脸上拂过,听着他们热热闹闹的讨价还价,脸上也不知不觉柔和起来。
等她们回了县衙,骆姑姑放明悠悠去玩儿,自己径直去找了陶县令。
陶县令见骆姑姑进来,立刻起身请人坐下,亲自给倒了一杯茶,“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骆姑姑欠身微微行礼道:“以后的日子,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陶县令大喜,“您放心,待遇咱就比照京城最高规格的。”
骆姑姑笑了笑,“多谢大人的美意,我现在还做得动活计,若是大人建好绣坊,按管事的待遇来就好。等我以后拿不了针线了,这些年存的钱应该也够买个小庄子养老,到时候就请求大人能够多加照拂,让我有个容身之处。”
陶县令就明白了,骆姑姑这是不愿要完全的依附,而是选择了合作。
那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她的吃穿用度都要自己来负责,负担一下子就会重了许多。但同样的,她人也是自由的。
宫里的人一辈子被人支配,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出来之后也愿意遵循原来的路子。像骆姑姑这样,孤身一人还敢于选择重新独立的,真是凤毛麟角。
陶大人心底更敬重了两分,点头同意道:“客院您可以一直住着,把小门一关就是个独立的院子,您诸事皆可随意。等绣坊建好,我也让人给您留出一个小院,到时候您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
“只是,本官可能还要在这瑜青县干上几年,”他歉意的笑道,“这里比不上京城繁华,只能委屈姑姑跟着我们吃苦了。”
骆姑姑低头道:“大人说笑了,京城再繁华,不一定与我有关;此处虽小,却让人真正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