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买大离手啊!买大离手!”
赌场的氛围自带一股热潮,骰子的声音与众人的欢呼声交纵横行。
无欹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遮了全身,高大的身影,雪白的发让众人看一眼便退避三舍。
这煞神怎么又来了?
江晏栖罩了个白色斗篷跟在无欹身后,帽檐下只露出白泠泠的下半张脸。在这喧杂之地,她跟在无欹身后,平日冷清如雪的女子此刻就像个初涉人世的小姑娘落进了不属于她的妖魔怪窟里。
“啊……我说今日这天气怎难得的宜人,原是大人又来啦?里面请,里面请……”一个管事见无欹来,连迎了上来,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他们前些日见过这位风卷残云的都给他安上了新任煞神的称号。
短短一天,就差赢得身家千万了。
本想暗地里找麻烦,让人把子儿吐出来,谁曾想这是一个狠人。一个赌场的人愣是没干过一个,还倒赔了五十万两,美名其曰“惊吓损失费”。
今日竟然还带了个小姑娘来祸害。
“肖管事脸色不太好?”无欹苍老的嗓音温和不刺激。
肖祝闻言,点头哈腰,“大人哪的话,大人能来这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荣幸。”
江晏栖见此沉默起来,师父在这的统治力应当不止于赌神吧?
看来师父为她撑腰事小,教她赌术是真。
见无欹没说话,肖祝又道:“这位小姑娘是来咱这无敌赌场见世面的吧?大人不若带她先去……”
人话未落,无欹似笑非笑道:“什么世面要在赌场见?还有——”
肖祝提着脑袋听后文。
“你在教我做事?”老人的嗓音如亘古般波澜不惊。
江晏栖却不由轻笑了起来,“师父不是要教长卿赌术吗?”
无欹望向肖祝,淡淡道:“老夫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肖祝闻言,连道:“这是自然,大人吩咐的,哪有怠慢的道理,——还请抬步二楼雅阁。”
到了二楼,嘈杂声的确有几分销声匿迹的意味了。只是这说是二楼,其实是一楼,而所谓的一楼则是地下一层。毕竟不是什么好勾当,即使官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也不可太摆在明面上。
江晏栖随着无欹进雅阁,那整间雅阁由竹制,竹案上正烹着一壶上好的茶,此刻茶香氤氲,清雅满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处高雅之地呢;知道的,得说这赌场竟还这般做作。
可肖祝要知道了,只得欲哭无泪。他们赌场的都是粗人,谁搞阳春白雪那一套?
还不是这煞神要求的?
当今天下,赌术不是值得推崇之事。虽然肖祝已怕了无欹,但在无欹行云流水的赌术下,竟的确让他产生了赌术可为艺术之感。
这赌术,放这位老先生身上的确如青竹有节。
肖祝已在竹案上备好了无欹要的东西。江晏栖抬眸看去,有七枚清透如玉的翡翠圆币,还有七颗骰子,和两个长竹筒。
无欹伸手,修长却充满褶皱的指节转瞬噙了那七枚翡翠,他摊手一翻,七枚翡翠便碰触出清脆可爱的声音,齐齐落入了竹筒中。
无欹手上拿着那竹筒,此刻他温白的眉眼透着勘破万古的神秘与帷幄,他看向江晏栖,嗓音温沉,“赌术最高者,耳、心、行三者齐一。”
话落,无欹手间便摇开了那七枚翡翠,他眉眼平静的似望着雅阁外的远景,清脆璁珑的声音在竹筒着波澜着,久久的似漫溢在清雅茶香中。
肖祝屏息敛声地盯着无欹的手,似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老人神色却是云淡风轻,似乎他只需要随手轻摇,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很快,竹筒中的声音停下来了,无欹揭开那竹筒,——七枚翡翠竟然稳稳的一枚接一枚的竖立而起,通透翠澄的翡翠被窗外的天光穿透着,如一股凉人的清泓。
“这……!这……大人的手法已是登峰造极啊,肖某人活了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大人这么厉害的人物!”肖祝看着那七枚翡翠,忍不住惊叹出声。
无欹似乎这才想起他,淡淡一笑道:“你可以出去了。”
肖祝闻言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江晏栖清平的眸中也暗含惊绝之色,“师父的确已登峰造极了。”
窗外只微风淡起,无欹轻笑一声,那七枚翡翠便似大厦将倾,往下倒去。无欹微微抬手,便轻而易举的接下了七枚翡翠,而后他掷出一枚,落到茶案上,分明看似极小的冲力,那翡翠竟然是顷刻间便化成了翡色的齑粉。
江晏栖看得瞳孔一缩,师父当真是堪称恐怖了。
无欹沧桑温沉的嗓音淡淡响起,“长卿,赌术是绝对的控制力,——成可控,败亦可控。”
江晏栖深谙其是,“论是赌术,实是实力。”
江晏栖不由问道:“师父为此练了多久?”
无欹闻言一笑,嗓音平静,“活了多久,便练多久,——不能掌控命运,活着也是无用。”
话落,无欹话音陡然一转,只道:“不过长卿没有内力便是练到死也达不到为师的境地,——但这七枚骰子,长卿可凭绝对的技巧做到。”
江晏栖将视线放在那骰子上,七枚叠起来,真有够高的。
无欹抬手间便将骰子全部装入了竹筒中,只摇了几下,便揭开了竹筒,——竟是六个六。
无欹问道:“长卿能听出这六面的声音吗?”
江晏栖微微低眉,她耳朵并没有那么灵敏,她实言道:“长卿听不出。”
无欹似早有料想,只淡淡道:“那便一枚一枚的听。前去江南问道这两日,长卿只需要听这骰子声便够了。”
说着,无欹坐在了竹案旁,悠然地倒了一杯茶,只看着一旁的江晏栖,云淡风轻,“长卿现在便可以开始听了。长卿既自幼过目不忘,便要将这些轻重缓急的细节一一记在心中。”
要说江晏栖全身上下哪个感官最不灵敏,那要属耳朵了。有时候听那些阿婆讲话,她年纪轻轻的都要听两三遍才听得清。
江晏栖看着那七枚骰子,眉眼沉凝。显然,无欹是一定要她学会听声的。
她拿起一枚骰子,开始摇,每听后,她便揭开看是几。
江晏栖这一天时间内只重复了这几个动作。
很快,在无欹喝了四个时辰的茶后,天已暗下来了,他见女子的手颤抖得越发厉害了,才道:“不错,可以了,——明日再来。”
江晏栖此刻的手是真的酸痛得紧,她感觉手臂上的肌肉已僵缩在一起了。只她容色却无半分不耐,只垂眉道:“是。”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四个时辰的时间,江晏栖感觉自己耳力的确提升了不少,但直到坐上马车那一刻,她耳中都似乎还有骰子的碰撞声。
茶白看着江晏栖颤抖的手,有些心疼,“先生这是干嘛去了,怎么手臂颤抖得这样厉害。”
说着,茶白宽厚温暖的手掌便按在了江晏栖的手臂上,“先生,茶白会些按法,应可以为您缓解一二。”
经茶白一按,酸痛感果然有所缓解,江晏栖便没有推辞,只颔首一笑,“辛苦茶白了。”
“为先生分忧,茶白怎会辛苦?”茶白只是一笑,显然乐在其中。先生是待她极好的主子,也是她最敬佩的女子。
快到了宫门时,茶白忽道:“先生,前面似乎是武安侯和傅大小姐。”
江晏栖闻言,微微掀开幕帘,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