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进了刘宅,快步走到了地锦墙前,并未见刘蔷儿在这里。听仆人说刘蔷儿病情恶化,正在房间修养。李子转入后厢房,在附近探问。
宅落后院多是女眷住处,外人禁止靠近。李子停留在附近,远处闺房传出的咳嗽声,听到很清楚。
李子从远处喊道:“蔷儿,好些了没有?”
闺房内,咳嗽声停了。片刻后,刘蔷儿打开了一隙门缝,喊道:“老师,您来了。蔷儿不方便出去,请老师走近一些吧,蔷儿有话对老师讲。”
李子走近,在闺房门前止步,言道:“刚才听家仆说,你病情恶化了,做老师的却不能为你承受这些痛苦……”
刘蔷儿靠着门前,透过门缝望见了李子忧愁,言道:“老师我有一件高兴的事情。今天一早……父亲来对我说,在宋州已经赚够了钱,明天……就可以搬回老家了。”
李子回道:“是吗,这样是最好的,你老家也是在青州吧,那里会对你的病情好一些。”
刘蔷儿疾咳了几声,咳嗽声很剧烈,听起来像是嗓子割裂一般,待稍微舒缓,回道:“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李子连忙回道:“没关系的。我也要回青州了。我们在青州还会再见面的。”
刘蔷儿问道:“真的吗?您的那位朋友,答应您了?”
李子应了一声。
房门稍微打开了一些,从里面递出了一个小纸包,刘蔷儿言道:“这是我采集的地锦花种,希望老师能够一起带走,以后地锦爬满墙时还能记起蔷儿。”
李子捡起了纸包,嘱咐道:“回了青州之后好好养病,我会去看望你的。”
李子不想再听到咳嗽声,每一声都代表着刘蔷儿正在煎熬,他感到了无能为力,只有快步离开刘宅。
刘蔷儿强忍着咳嗽,透过门缝看到李子身影消失,才咳出了声音。他在刘宅外面放慢了脚步,隐隐约约传来了刘蔷儿咳嗽余音。
李子对刘蔷儿的病情非常了解,病情恶化到这个地步,怕是无力回天了。
身为刘蔷儿的老师,李子曾去打探刘蔷儿的病因。因其自幼长在宋州,病因多是因宋州霾的缘故。但宋州霾的出现却令他难以理解,这场霾像是有人故意布置一般。
巫玫在这里待的时间要久一些,按照她的讲述,是宋州人的贪念所作,如今对于除霾,无解。
巫玫并不在意这些,反倒很喜欢这里,这些霾的能量会让她悄无声息的被同化。巫玫也受宋州霾的影响多了一个念头,在最后变成那些尘霾的一份子。
李子并不想就这样看着巫玫消失,他唯独想带她一人走,并不是出于慈悲,而是那颗木心曾经因为她跳动了一下。
仅有的一次心跳,是对这个女人。但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记不清了那种感觉,也怀疑是否真的是心跳。
金阁主人提出的难题,让李子找到了一些眉目,他在宋州陪同巫玫就是想确认,巫玫是不是那个能令他心跳的人?
李子回到了宋山上,发现了残留着巫玫的气息,他疾步来至庙子,撞见了困于血雾中挣扎的五毒。
李子对巫玫习性熟悉,遇到危险都会躲藏起来,如果没有被皮老道抓住,此时只会去一个地方,就是她去世的地方,那座她经常恐吓生人的宅子。
在李子眼中,巫玫的过往很不幸。巫玫原是青州人,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名叫张悦儿,是她生前的名字。也是在听到巫玫的本名时,这颗木心跳动了一下。
在她豆蔻那年,嫁给了稍有财气的宋州宋秀才。夫妻恩爱了一年之久,宋州秀才的人生转入了低谷。这人机灵,但并无实才,也无家底。原是在风流场所蹭吃蹭喝的闲人,看透了时下风气。
突然有一天,他换了身打扮,在风流场挥洒,结识了众多人士。因为塑造秀才形象,欠下了一些借款。为了维持外在的名望花费,只有再次借款,拆东墙补西墙。
张悦儿对其并无了解,但迫于讨债者,才逐渐知道在他风光背后排满了债主。宋秀才也自知无力还债,在张悦儿面前难以抬头。为了弥补自卑,他开始伤害张悦儿,用雄性仅存的力气压制张悦儿的轻蔑。
张悦儿的人生也从此陷入了家暴,每一次的受伤都令她多一分怨恨。
在一次次家暴中,张悦儿的脸毁容了,手指也相继断折,就连双眼也几乎见不到光了。
这一日,宋州秀才的人生有了转机,以往塑造的形象钓到了一条大鱼。宋州秀才的自卑感稍有填补,见到躲在桌下的张悦儿,感到了她的可怜。他靠近了张悦儿,对她关心了一番。
但迟来的问候令张悦儿无法接受,她很害怕,在他关怀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狠毒?
她再也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未知伤害,于是在深夜自杀结束了这一切。
宋州秀才逃离了这里,张悦儿的家人将她的尸体运回了青州,葬在了青山。
在人道中选择自杀的人,轮回时难返人道,多是畜生道托生。
死后的张悦儿厌弃生前的身份,改名巫玫。因阳寿期限未尽,只得游荡在青山等候,每当意念昏沉时便不知不觉的来到宋州。
回到了伤心地方,心里的苦也就涌出来了。她对自己的遭遇感到了不平,憋在心里的气,变成了廉琊等人的惊死。
李子来到了那座宅子,在厢房桌子下面见到了受伤的巫玫。此时的巫玫意念昏沉了些许,露出了去世时的一副凄惨样子,令李子不忍直视。
李子靠近,蹲在桌前,安慰道:“没事了,我回来了。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蜷缩在桌底的巫玫浑身打颤,两个淌血的眼洞望向了李子,她的声音嘶哑,言道:“我好怕。”
李子伸出了手,安慰道:“不怕,有我在。”
巫玫望着李子的手,迟疑了片刻,抬起了已经畸形的血手搭在了上面。李子小心的将巫玫拉出桌底,将她搂进了怀中。
巫玫从未有过安全感,这是她所缺失的,此时有一位男人陪着她,心里的戒备放松了。
巫玫贴在李子的木心前哭了出来,代替眼泪的是从眼洞中流出的血液。这些血液浸湿了李子的衣服,在衣服内放着那方包着地锦种子的纸包,此时也浸湿。
随着二人拥抱,一粒地锦种子挤破了湿透的纸张,掉进了那颗木心内。
在院子外,皮老道的黄符白犬已经寻来。黄符皂狼紧跟其后,绕向一侧院墙上埋伏。皮老道从远处走来,身后跟随着黄符五毒。
院子内,巫玫恢复了往日容颜,在李子的陪伴下走出了死宅。二人行至院中,埋伏已久的黄符皂狼跳下,狰狞欲跃。巫玫见皮老道追来,势必一战,随即挡在了李子身前。
此时,在院墙外,黄符蟾蜍跳过了院门,在半空鸣叫一声,顿时将巫玫与李子定身在了原地。
皮老道开门而进,巫玫见状随即双眼喷出血雾,躲在皮老道身后的黄符青蛇快速游走在前,口吐青雾,将血雾稀散。
青雾之中,黄符壁虎吐出了长舌,巫玫护住李子躲闪,身上粘上了壁虎粘液,动弹不得。在二人身后,黄符蜈蚣破土而出,将巫玫紧紧缠绕。
皮老道第三眼闪光一刹那,意念控制蜈蚣摆尾,将李子击退到远处。黄符蜈蚣见巫玫被缠紧,随即张口欲吞食。李子击退一侧,眼见巫玫危险,夺命之际,巫玫的长发变作了利器,犹如长矛一般疯长,刺穿了蜈蚣下颚。
黄符蜈蚣化作烟雾消失,李子跑至近前。
黄符蟾蜍鼓起肚子欲要长鸣,巫玫随即一指,在手指射出了一道血色脉冲,指甲刺破了蟾蜍肚皮,随即化作烟雾消散。黄符白犬示意黄符皂狼攻击,但黄符皂狼已经被打怕,见蟾蜍和蜈蚣被伤,更加不敢靠近。
那只尚未露面的黄符蝎子,已经悄悄的爬到了巫玫脖颈处。黄符青蛇上前,蛇口吐信,青雾弥漫。巫玫施法抵御,反被青雾毒伤。
此时,黄符蝎子亮出了毒钩,正欲刺穿,李子惊呼,随即将蝎子扫到了地上。
这黄符蝎子的计划被打扰,失去了耐心,落地变的巨大。舞动双钳示威,随即摆动粗重的蝎钩攻击巫玫。皮老道见黄符蝎子失控,立即集中意念在第三眼。蝎钩袭来,巫玫连忙运法,却还是晚了一步。
李子并无甚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她承受痛苦。
李子快步上前,承受了危险。蝎钩刺穿了挡在巫玫面前的李子木心,蝎钩从木心拔出,整颗木心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