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岸，杨柳依依。
一栋依着河岸修建的两间茅舍门扉紧锁，空荡荡的旗杆仿佛在说那里曾垂挂着酒幡。
茅舍边是一艘画舫，画舫之上，临水的那一头摞着三五张桌子，十几条凳子，画舫的另一头门窗紧闭，显然这里曾住着一户开店的人家，可能是一对儿夫妻，又或者一对儿兄弟，他们在此谋生。
“店家不在……”崔沂婷说：“我们去别处？”
贺珩没有吱声，而是从腰间摸出两把钥匙中的一把，打开了画舫的门。
“你的？”
“不是。”贺珩说：“我认识开店的夫妻俩，他们离开这里不做这买卖了，托我将这里卖出去。”
“能在护城河边上做生意，他们定然是爽利人。”
“你说得不错，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他们会一直那样爽利。”贺珩说。
“怎么回事？”
贺珩道：“开店的夫妻俩有一个孩子，五年前淹死在护城河里……”
原本水色潋滟的护城河风光，骤然带了几分狰狞之色。
崔沂婷不由得生出几分恐惧来，因此不想进那画舫。
贺珩见状深觉自己大意，他道：“以后再说这些。你进来，我要同你说顶重要的事。”
崔沂婷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贺珩身边，被他牵着手，俩人进了画舫。
所谓画舫，更准确一点是石舫。
也不知那夫妻两个花了多少钱做了这个东西，它外面看着像一艘船，走进里面才觉宽阔。此时只有崔沂婷和贺珩，若是再多四个人也能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贺珩从一边的小柜里摸出一副茶具，竟然还有茶点。难道他一开始就打算带她来这里？
贺珩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她脸上有惊奇还有几分惊喜，这让他不解。
“这石舫是我给夫妻俩做得，因为喜欢护城河的风光，所以常和友人来此小聚。他们夫妻的手艺很好，尤其酿酒的手艺，以后带你尝尝。”
贺珩说得以后，自然是成婚以后。崔沂婷告诫自己要稳重，要矜持，可还是控制不住觉得脸有些烧。
女子害羞的脸色自然和平时的脸色不同，贺珩见了心情不由得畅快几分。
起码这些都证明了，她不讨厌自己。和自己成婚不排斥这是最好的开始，以后如何还要看二人如何相处。
但也不排除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想到此，贺珩的心情难免沉下去。
他说：“我不晓得你是否了解我的另一身份。”
崔沂婷道：“姑姑说你很可能是当今陛下的第四子。”
虽然早有准备，也没料到崔沂婷会如此直白。这导致贺珩有些话还没组织好，竟直接卡住了。
不等贺珩说什么，崔沂婷道：“他们是把我当作一枚棋子送到你身边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料到。”
“料到又怎样？总不能看着你去死。”贺珩说：“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可别人不知道。算计你我的人，用你的命赌我的心软。”
“谢谢你救了我。”崔沂婷想到自己的姑姑，那么轻描淡写地在她面前摆了一盘子自尽的工具，说只给自己三天时间。
她和姑姑谁都没料到不等到第三天就来了赐婚圣旨，保住了她的性命不说，也保住了她的名声。
想至此，她就觉得以身相许报答也不为过。
“你先别谢我，嫁给我也未必是个好归宿。”贺珩道：“且不说我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四皇子，单就一个怀疑，我的性命就很难保住，你要想清楚，若当真做了我的妻子，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早已没了退路。”崔沂婷说：“叔叔婶婶要我来投奔姑姑，本意是想我嫁个殷实人家，衣食不缺就好。可是太傅府，他们起先看中我家世低，可以娶来做长孙媳，便使劲搓合；还曾动了要我给二皇子做妾；直到平西侯府办喜事，他们合力算计我。如此，我哪有什么退路，不过被人摆布而已。”
“但你要清楚，你说得这两个选择，未必就不好，也许嫁给我更不好呢？”贺珩道：“我从未想过要争什么，只想安安稳稳当个纨绔度过这一生。”
“可你在局中，不做执棋人就要像我一样任由人摆布，他们哪会给我们选择的机会。”
“你说得对。”贺珩忽然握住了崔沂婷的手，“我希望你我都能好好活着。”
崔沂婷看着贺珩的手，她有些不自在，但没有拒绝，“我们都能好好活着！”
“未来如果荆棘满地，如果困难重重，如果刀斧加身……”贺珩紧了紧掌下的一双手，“握都会护你周全！”
“我绝不退缩，愿意和你共进退！你也不必多顾虑什么，我早已经没了退路。”崔沂婷说。
“从今天起可以放心了，以后我是你的退路。”贺珩道：“除非我死，未来一定护着你，你我夫妻一体！”
这是极重的承诺，即便是崔沂婷的父亲都从未说过他是她的退路，但这个男人说了。
未来如何，这一刻崔沂婷选择相信。
“姑姑让我给你吹枕边风，让你不要跟二皇子抢。”
“这就要开始交换信息了吗？”贺珩轻咳一声，认真道：“从平西侯府离开，我被父亲打了三十大板，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受的最重的一次惩罚。期间谁劝他都不听，父亲就是一副要打死我的模样。事后被关进祠堂一夜都没有人来给我送伤药，我想父亲大约是希望我能就此死掉。”
“如果你当真是四皇子。你父亲能不知？既然知道又为何下此毒手？”
“我想，他这么做是想向某些人传递一个信号，我未必就是四皇子。”
崔沂婷点点头，“太傅府的人未必相信。”
“只要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就够了。”贺珩说：“我手里没有玉蝶，无法证明我的身份。我那个父亲在我被打后通告全府，严禁说我是四皇子，谁敢说我是四皇子就杀了他？”
“也就是说，你我暂时是安全的。”崔沂婷说。
俩人正聊着，忽然河岸上一阵骚乱，有人在喊“河里有个人，不知是生是死，谁下去把他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