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又一声的爆破声传来,萧恹准头准,林宴之对面的弓箭手全都被炸飞。
一颗霹雳珠,被扔到林宴之的轿辇上。
林宴之看着滚到脚边的黑色霹雳珠,瞳孔猛缩,狼狈的跳下马车,身子在雪地上滚了几圈,身上衣衫凌乱,那张俊脸被吓得脸色苍白。
也就在林宴之跳下的一瞬间,霹雳珠爆破,将他的轿辇连同那把上好的古琴炸得粉碎。
轿辇周围的人因为躲避不及,尸体随着那些碎屑被炸飞,一地的尸体。
有人将他扶了起来,他脚步踉跄着,手臂紧紧的握着那人的手臂,仿佛随时都会再摔下去。
缓了半晌,他松开那人的手臂,又恢复了刚刚的镇定,只是目光投向萧恹时,眼底弥漫着深深的杀意。
“杀!”
“杀……退缩者,直接斩死!”
随着林宴之话落,原本有着退意的士兵一咬牙,提着战刀便冲了上去。
风沙又起,杀声震天。
双方的人马混战,近身搏斗,刀刀到肉,大片鲜血喷溅、流出,像是沸腾的岩浆撒在雪地上,洁白的细雪被融化,一片血污。
厮杀、惨叫、哀鸣,所有的声音都糅杂在一起,断臂残飞,锋利程亮的战刀染上浓稠的鲜血。
他们已经杀红了眼,见谁砍谁,杀人者被人杀,有人刚砍下一人的脑袋,下一刻就被锋利的剑刃穿透腹部。
雪鹰翱翔,将染红鲜血的雪原尽收眼底,浓烈的血腥之气和杀伐之气让它感到强烈的危机,它在空中不安的盘旋,而后朝着远方展翅而去……
高昂又清脆的声音穿透云霄,宁一抬头看了一眼那飞远的雪鹰,转身回头,后面已没了追兵。
或许是大雪掩埋了足迹,他们寻不得,又或许他们放弃了追杀。
不管如何,宁一确定,他们现在安全了。
视线开始模糊,他将夹在腋下的林夫人和林晚放下来,又在林晚和林夫人的注视下,晕了过去。
肩头和小腿中了箭,宁一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
“这位小公子,小公子……”
林夫人喊着,晕过去的宁一没有一丝回应。
林晚和林夫人刚刚被宁一这样夹着,身子都不太舒服,林夫人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披到宁一的身上后,跑到一旁吐个昏天地暗。
等到两人回过神来,这才走到宁一的身边。
宁一中了两箭,肩头和小腿,他箭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
“阿娘这要怎么办?”
林晚没有经过这些,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明明她是姐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却想着,若是昭昭在就好了。
林夫人强迫自己镇定,道: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帮他处理伤口。”
说着,想起什么,她拿出自己的包袱来。
刚刚在他们打斗时,其他的两个包袱都丢了,只有她一直觉得这些用得上,便一直抱在怀里。
昭昭想得周到,她记得出来时,除了吃的,她还塞一些药。
林夫人拿着那些药看了一下,里面有两瓶金疮药。
她松了一口气,视线环顾四周。
这里不知道是哪里,但是已经能看到一些小山坡了。
天色渐暗,今晚只能先在这里休息。
“先把他扶到小山坡那边。”
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宁一半拖到山脚边下,林夫人对着林晚道:
“你去拾一些柴火过来。”
林晚乖乖听话。
林夫人将宁一安顿好后,又去捡了宁一掉在地上的剑。
以前她跟随林国公上战场,打仗时军医不够用,也帮忙处理过一些伤口。
林晚在一旁生火,林夫人在小心翼翼的帮宁一处理伤口。
她脱了宁一的鞋子,宁一小腿受伤,流出的血染红他的裤腿,流进他的鞋子,他的脚上全都是凝固的血迹。
这里没有剪刀,所能用到的利器只有宁一的剑。
林夫人拿着那把剑划开他的裤腿,露出被箭刺中的地方。
林晚怕宁一冷,将火烧得更旺。
林夫人将箭尾上的羽毛削掉,确认箭尾足够光滑后,缓了半晌,手握着箭身缓缓的拔了出来。
箭头被一寸寸拔出,鲜血也一小股一小股的流,鲜血染红整个箭身,林夫人额上冒出冷汗,林晚在一边看着,伸手替林夫人擦汗。
到了最后一寸时,林夫人停顿了半晌,咬了咬牙,用力一拔,整个箭头被拔了出来,顿时,鲜血如柱。
林夫人心惊,赶紧洒下金疮药,又将撕下的衣服布条按在他的伤口处,包扎起来。
因为疼痛,宁一闷哼了一声,眉头紧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条件反射的就要朝那人劈去。
手刚伸到半空,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没事了,已经拔出来了,没事了……”
那声音,莫名的亲和,让他不自觉的便放下心防。
他睁开眼,便看到林夫人在给他包扎伤口,那支插在他小腿里的箭已经被取出来了。
将手收回去,他轻声道了一声谢。
“要谢也是我们谢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们,你也不会中箭,受这么重的伤。”
林夫人愧疚道。
宁一看着林夫人的自责内疚的样子,嘴张了张,半晌才道:
“主子让救的。”
宁一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可是林夫人就是读懂了他。
他是想让她们不要愧疚,才说他只是听命行事。
“不管怎样,你终究是救了我们,你和你主子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宁一本就是个语言笨拙的人,他不知如何回答,便抿着唇没再说话,失血过多让他嘴唇发白。
“小公子,这个饼和水是刚热好的,你应该饿了,吃一些补充体力。”
林晚将烤好的饼和热好的水递到宁一面前,脸上挂着感激又友善的微笑。
宁一不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仿佛曾经便有人跟他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乱吃。
可他们是姑娘的阿娘和阿姐,应该……不算陌生人吧!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接了过来。
她烤的饼很香,宁一奔波一天,又跑了那么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个饼他三口就吃完了。
看他吃得香,林夫人将自己的那份也给了他:
“来,这还有,小公子吃。”
宁一看着林夫人手中的饼,摇头:
“你的。”
他的话总是很简短,林夫人笑了笑,道:
“我这还有呢,你吃。”
说着,林夫人打开包袱让他看里面的干粮。
“给你吃,我们又不会武,你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我们。”
林夫人的话像是在哄小孩。
宁一犹豫了半晌,接过来,吃着。
两块饼下肚,他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明天再赶路,今晚先休息休息。”
宁一嗯了一声,侧头看着肩头的箭。
那支箭并没有射穿他的肩胛,不过目测入了最少三指深,箭有倒刺,林夫人不敢拔。
“你这箭,我先把箭身折断,等……”
林夫人话还没说完,只见宁一握着箭身,用力地拔了出去。
箭的倒刺撕扯着皮肉,鲜血淋漓。
林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撕下身上的衣服布条,按在他的伤口,心疼道:
“你这孩子,不知道疼的吗?”
“疼。”
宁一说完一个疼字,就被痛晕了过去。
林夫人看向林晚,道:
“你转过头去。”
林晚哦了一声,乖乖的背过身去。
救人要紧,林夫人直接扒下宁一身上的衣服,将另一瓶金疮药倒了下去。
血止住了,她又撕下一大块布料,给他包扎伤口,刚刚时间太过紧急她没注意,可当她将布料绕到他胸前时,看到了他锁骨上并排的两颗红痣。
林夫人视线一顿,某些遥远又模糊的记忆冲向脑海。
这是巧合吗?
他这里怎么也有两颗痣?
天色太暗,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便道:
“晚晚,拿个火把过来。”
此刻的宁一衣服被扒了一半,露出一半的肩头,林晚不敢乱看,举着火把到宁一面前后,视线便老老实实的盯着地面。
火光靠近,艳红的颜色变得十分清晰。
她没有看错,那是两颗红痣……
她当初生林开济时,因为难产,几天生不出来,有一大师便说这样下去恐怕一尸两命,说她孩子的机缘在百子寺,那寺庙大师可保他们母子平安。
当时林国公病急乱投医,便将她抬去了百子寺,果然,在大师的帮助下,她顺利生下林开济。
她刚生产完整个人处于一种虚弱的状态,让大师将那孩子抱给她看了一眼后,她便晕了过去。
那孩子皱皱巴巴的,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她模模糊糊的记忆里,他锁骨里并排的两颗小红痣。
可当她醒来后,躺在她身边的婴儿却并没有。
她问了一句,那大师说是她看错了,那只是不小心沾到的血而已。
当时整个百子寺都被林国公把守着,她也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可是……
林夫人看着昏迷过去的宁一,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流,她沙哑着声音道:
“晚晚,你还记昭昭说你大哥为何要抓我们吗?”
林晚不知林夫人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起林开济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的身份,内心还是免不了的失望和愤恨:
“昭昭说,他不是我大哥。”
“是了,他不是你们的大哥,也不是我的儿子……”
林夫人说着,哭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