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竹道关,还有一道小关口,名叫贺兰关,往年此地很少设防,然而周未等人经过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征调了农夫开始修筑城墙。
想来应当是听闻了叛乱已至钦州边界的消息,贺兰州也开始提前准备,防患未然。
贺兰关虽然在修筑,但是通行仍然无碍,一行畅通无阻,当日刚入夜时,周未便见到了兴都的城墙,不同于鄱阳的巍峨,兴都的城墙要低矮许多。
兴都是整个贺兰州的州府治所,城池极其靠近贺兰州与钦州边界,方便钦州与贺兰州往来。
……
“诸位!”
“诸位!”
唐家的那个唐阁死后,队伍便由朱三带头,而唐家的话事人便换成了那个肥胖的管家。
周未得知了他的姓名,是叫唐源。
唐源从唐家人中走了出来,擦了擦汗,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兴奋。
事实上他们因为这一路走来的诸多危险,都开始产生内部矛盾,大家都怀疑散尽家财,北上兴都是不是对的,特别是在树林里遇到了那伙山贼导致唐家嫡系都死了不少后,矛盾就更加剧烈。
但好在他们是安全地到了兴都。
唐源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此前便说过诸位壮士慷慨护送我唐家来兴都,我唐家必厚禄以报!”
说罢他便唤人取来了数百张银票,皆是五十两一张的面额。
“诸位尽可将这些分了去!”
初始近一千五百人,到兴都只余下不足三百人,这样的死伤率令人心惊胆战。
但在每人都能分到五十两以上的巨额钱财面前,众人又觉得这亦算不上什么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便是此理。
分钱财时不知是朱三等人有意还是无意,周未竟多分了一张,如此他便得了一百两银子。
得了银票的众人一哄而散,他们的神经绷了太久,都在高声喊着,要去城中喝酒吃肉,或是去勾栏寻欢作乐。
这的确是一笔很庞大的财富。
就是天天醉生梦死,也足够潇洒十年。
周未捏着手上的银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一百两银子,或许是他卖一辈子糖人都卖不到的数字。
队伍渐渐在兴都城中散开,很快就只留了周未与朱三等人还在原地。
朱三等人此前与唐家人交谈去了,应当是也得到了不错的报酬,此时脸上满是喜色。
“周未!”
朱三与其余几人低声讲了几句后,便挥了挥手让周未过去。
“三哥。”
在场共有五人,除了朱三的随从,还有一个看上去十分虚弱的年轻人,他穿着淡蓝色布衣,尤其特别的是他的双眼缠着布条,不知是瞎了,还是眼疾。
“你既然加入了我们,我便与你介绍一番。”
朱三哈哈笑道。
“我自不必多提,使刀有几分心得,江湖人称快刀手。”
“这是我的胞弟。”朱三又按顺序介绍他那位随从,“家里排行老四,便叫朱四。”
“四哥。”
周未喊道,他这才明白,那随从竟是他的同胞兄弟。
“这位是二哥李占峰,使得是剑,不过一手掌法更是出神入化,江湖人称掌上铁。”
周未看了看那背着手,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恭敬地喊了声“李二哥”。
“这位是大哥,武功是我们中最高的,”朱三满意地点了点头,“人称断指岳阳。”
周未也注意到他左手只有三根手指,立刻喊了声,“岳大哥。”
“那位是大哥早年好友的子嗣,名唤张动。”
“张哥!”周未点了点头,与他抱了个拳。
也不知他是看见了还是如何,竟微笑着回了个礼。
“我们虽然是江湖中人,亦讲究侠义,不可枉法。”
朱三又多说了几句,警告周未不能借着他们的名头胡来,周未自然是满口答应。
最后朱三说了句,“你在城中休养几日,等到五月初十的午时,便去这城中最大的酒楼寻我们。”
“那时我们便要离开兴都。”
“是接到新的护镖生意?”周未好奇地问了句。
却不想朱三哑然一笑,摇了摇头,“护镖只是旁业,我们真正做什么,你到时便知道。”
周未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
朱三等人似乎也是有什么要事,没再与周未多说,便急匆匆地离开。
……
……
入夜的兴都,平静中却隐藏着喧闹。
不同于鄱阳的繁华,只是小州府的贺兰州治所也远不及鄱阳,但兴都之所以得名兴都,正是因为此地为当朝大吴太祖皇帝龙兴之处。
若不是因为兴都实在地处偏僻,那位太祖皇帝都极有可能将此地设为首都。
虽然最终这事因为群臣反对而不了了之,但在太祖皇帝的私心之下,一处偏僻的村落,最终成长为了一州之治所。
周未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儿时的记忆,过去了十几年,兴都仍然没有多大改变。
“记得此地是有处酒馆……”
周未看见了一棵粗壮的柳树,便记起昔日柳树之下有处酒馆。
如今过去了十几年,沧海桑田变化,已让这里物是人非,招牌上清楚地写明,这里已变成裁缝铺。
“沿着酒馆往东行……”
……
半个时辰之后,在万家灯火的辉映下,周未独自一人在一处极其破旧的老宅前停下了脚步。
牌匾已经不知踪影,木门早已腐烂,露出一个一人宽的洞。
向邻居借了盏油灯,在晦暗的光线下,杂草丛生的院落里散发出一股无比腐朽的味道。
周未深吸一口气,向着老宅中走去。
老宅的门打开轻而易举,这里已经废弃很久,贪耍的孩童或是心怀不轨的人自然早将整个老宅翻了个底朝天,一样值钱的东西都不会留下。
一推开老宅的屋门,那种腐朽的味道就更加刺鼻起来。
周未皱了皱眉,回忆着父亲书信中的内容。
“先祖遗物,便在进老宅左行十步,再往下挖两尺。”
周未默默想着,昏黄的油灯在这漆黑的老宅里散发不出多少光亮,入夜的月色已经越发黑暗,老宅也越发渗人。
周未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冷意,心中竟担心有什么鬼怪会出现在黑暗的老宅里。
人总是惧怕黑暗的。
“不过此地乃是我周家祖辈生存的老宅,怎会有什么鬼怪……”
想到这里,周未心安了些。
走了约摸十步,周未也没有觉得此处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大概是年岁久了。”
周未默默想道,然后便用准备好的铁锹挖了起来,父亲的书信已经提到了遗物在地下,他便先去借了把铁锹。
如此过去了半个时辰,周未终于挖到了一个四方的铁盒,铁盒不过巴掌大小,打开方式也并不复杂。
“这便是先祖遗物。”
周未心中突然有了种释怀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巨石放下,完成了父亲的遗愿,他也可以没有顾忌地去江湖中闯荡。
周未不愿意卖一辈子糖人,人活一世,总要去见识些别的。
将老宅内的土壤盖了回去,周未恭恭敬敬地对着老宅鞠了个躬,随后便退了出去。
然而周未没看到的是,在他走后不久,整个祖宅内突然刮了一阵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