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浅听了这一番过往,莫名对萧北棠生出几分心疼。人人都道她是天之骄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谁能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若非今日听着这许多,她也认为萧北棠是个养尊处优,目空一切的掌上明珠。
要认真说来,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难道殿下不知道这些事么?否则她怎会如此怨恨陛下?”宋清浅问。
“八王之乱,她身为皇室中人,怎会不知。可她小小年纪,就得承受莫大的痛苦。棠儿自小孤零零一个人,后来才与萧林和琪儿玩到一处,纵然她们二人带着她做了许多荒唐事,我与陛下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后抬眼看着远方,面上无尽的惆怅。
“况且,因着吃药,棠儿她分化时,痛苦万分,昏迷的三日才醒。也因此落下了病……此后她更是花了两年时间才适应分化后的苦楚。强行干预,就注定要付出代价。”
“病?”萧北棠看着生龙活虎的,不似有病的样子。
皇后解释道:“浅浅,有些事,母后此刻还不太方便说……你以后慢慢会知晓的。”
宋清浅点了点头,心中早已有了猜想,她该不会,有隐疾吧?但她又一想,有隐疾便有隐疾吧,与她也无关。目前看来,不是脑子的问题就成。
“浅浅,本宫第一眼就很喜欢你,你会好好待棠儿吧?”皇后拉着她的手有些恳求的语气。
宋清浅愣了一下。
她又笑了笑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遂道:“棠儿是个秉性纯良的孩子,她会好好待你的。其实棠儿很乖的,她心肠很软,也很孝顺……”
皇后又喋喋不休的夸起萧北棠,宋清浅面带笑意听着。她不似从前那般觉得皇后是在护女心切,反而能感受到几分为母的苦心。
皇后又兴致勃勃的聊起萧北棠小时候的趣事,宋清浅也听的认真。
梓晨宫,萧北棠已经回来。
说来也奇怪,从前萧北棠在宫外总觉得畅快,今日在百花楼,曲也不曾听畅,酒也不曾饮酣。
虽说她仍是私服去的,可整个楼里拿她当菩萨供着,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感觉。那些个小娘子,各个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
她们恭敬的让萧北棠觉得浑身不自在,才听了半首曲子,萧北棠便起身离开了。往后怕是再也不想来了。
她有些恼,但又好像没那么恼。时候尚早,她本可以去茶楼坐坐,或是去赌坊玩玩,但她莫名觉得无趣,竟有些想回宫?
于是她策马回了宫。一进梓晨宫,她便四下张望,也不知在寻什么。
杏儿极少在青天白日见着主子回来,兴高采烈的迎上去,不解问道:“殿下在寻什么?”
萧北棠心虚的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她突然拔高嗓音道:“你去,搬把椅子过来,孤想坐一会儿。”
杏儿一头雾水,自己就在她跟前,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
院中有棵银杏树,年岁久远,枝繁叶茂。上头还结着银杏果。
今日天儿也好,坐在树下,微风不燥,很是舒适。
萧北棠打量了一番西厢,见没有动静,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她不在?去哪了?萧北棠忍不住思量。
杏儿笑呵呵搬出椅子,她慵懒惬意的朝上一坐,闭目养神起来。
从坤宁宫出来,天色还早,宋清浅回梓晨宫才一踏进门,便看见萧北棠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闭目养神。这个时候她居然在梓晨宫待着,有些不合常理。
杏儿跪在地上给她捶着腿,六子在她身后给她捏着肩,她闭着双眼懒懒靠坐着。好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太女。
宋清浅缓步走进院中,笑问:“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犹如和煦暖阳下的一缕清风,润人新田。萧北棠眼皮动了一下,眉眼浮上微不可察的笑意。她缓缓睁开眼,瞥了她一眼又缓缓合上眼,懒懒道:“拜你所赐,如今百花楼的那些人见着孤像见着瘟神一样。”
宋清浅一笑,示意小桃搬来椅子,在她不远处坐下,悠悠道:“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她们难道敢对您不敬?”
萧北棠阴阳怪气道:“若是不敬,反倒好了,恭敬的像这宫里的宫人,孤出宫还有何趣味。”
她语气很平静,全然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宋清浅有些摸不透她心思。
宋清浅故意问她:“殿下出宫只这一个去处么?”
萧北棠缓缓睁开眼,坐直身子,手指微微一挑,六子便忙不迭将茶奉给她,她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孤怕,你妒性大发,再来一次那日的阵仗。孤的窝岂不是被你一下子给端了干净。”
宋清浅勾唇笑了笑道:“殿下说笑了。”
二人再无话,十分惬意又安静的坐在院中。
天边大雁南飞,落日孤霞,倒有了几分秋日的寂寥和壮阔感。
“今日的天气,十分好。”宋清浅淡淡开口。
“嗯。”萧北棠懒懒应她。
宋清浅转过脸看她,她的脸棱角分明,睫毛修长浓密,山根高挺,剑眉星目,清瘦却又非弱不禁风。
萧北棠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脸,呆呆的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宋清浅朝着她莞尔一笑。
萧北棠顿时有些微醺又有些莫名悸动,她的眼神怎么同之前不一样了,有些温柔?
萧北棠看的呆了,宋清浅忍俊不禁道:“殿下可是觉得我好看,抹不开眼了?”
萧北棠红着脸别过眼:“才,才不是,自作多情……”
她眼神中时常会带有一种少年的稚气和青涩,宋清浅越发的好奇了,成日混迹在烟花柳巷纨绔子弟,怎么身上还会透着股孩子气。
如此坐到暮色降临,天边的月亮若隐若现,它旁边那颗星星也泛出光芒。
六子温声提醒道:“殿下,太女妃,天色不早,还是进屋吧。”
萧北棠没有搭话,只是看了一眼宋清浅。
“嗯,是该回了。”宋清浅撑着膝盖缓缓起身。
萧北棠动作甚至比她还快一步,噌的站起。转身往屋里走。
她提高调门道:“六子,传膳,孤饿了。”
她声音之大,宋清浅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她并未理会,而是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门。
萧北棠坐下来,状似无意的朝外看一眼,她以为宋清浅会同她一起用膳,缠着她答应三年之约。
但她失算了,宋清浅没有跟上来。
宫人摆完膳,六子要伺候她用膳,她有些烦躁的摆摆手 。
她怎么不跟过来了,这么快就放弃了?萧北棠想不明白,明明自己还没怎么难为她。
她双手撑着头,闷闷不乐。坐了一会儿便坐不大住了。她起身假装闲散的站在门边暗暗张望,西厢里的烛火亮了,透过窗子能看到里面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