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霜寒遍地,夜晚在外头空气都冷的剌嗓子,轻轻一阵风也刺骨,连宫道上早早挂起的灯笼也暗淡了。
萧北棠悄悄看了几眼身侧的宋清浅。去了那么久,母皇究竟同她说了什么?她今日是否吓到了?
萧北棠终于憋不住,驻足看着她:“宋……”
宋清浅打断她:“殿下,回去再说,外头冷。”
“好。”萧北棠应下牵起她的手,怎么这么凉?她加快了步子。
宋清浅几乎是被她拽着回的梓晨宫。
杏儿守在梓晨宫门口,翘首以盼,见到萧北棠脑袋裹着白绸,还透出隐隐血迹,吓得掉了泪。她哽咽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六子朝她使了个眼色,杏儿才收声。
“杏儿,孤饿了。”在坤宁宫这么长时间,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奴婢这就去传膳。”杏儿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飞快跑出去。
“殿下先用膳。”宋清浅福了一礼。
萧北棠不松手,问:“你,你不一起吗?”
宋清浅笑了一下:“我去更衣?殿下先用膳。”
萧北棠欣然:“好,好,你去。我等着你。”
宋清浅从门外进来,焦急等待的萧北棠猝然站起。
宋清浅好笑,走上前温声道:“殿下怎么不先用。”
她笑:“等你一起。”
宋清浅含笑坐下来,萧北棠才憨笑跟着坐下来。
六子和小桃分别替二人布菜。
萧北棠迟疑半晌开口道:“内个……”
宋清浅淡淡打断她,说了句:“先用膳吧。”
萧北棠点了点头,随意吃了点,她心里着急想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吃的快了点。
宋清浅却是慢条斯理的用着膳,不急不躁。她看得出萧北棠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很急切。
为君者,怎能凡事这般沉不住气。宋清浅刻意又将速度放慢下来,细嚼慢咽,任她急去。
“这鸽子汤很鲜,殿下不尝尝吗?”
她心不在焉:“那,那就尝尝。”
六子闻声而动,她话音刚落,一碗汤就递到了她面前。
萧北棠目光盯着她,喝了一口。
“好喝吗?”宋清浅问。
“噢,好喝。”其实她根本没在意是什么味儿。
宋清浅放下金箸,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问:“殿下用完了吗?”
萧北棠火速放下碗筷,答道:“用完了。”早用完了。
宋清浅淡淡吩咐:“撤了吧。”
杏儿将膳撤下,桌面收拾干净。又沏了一壶茶送来。
“宋……”萧北棠觉得是时候问了。
宋清浅再次打断她,看着她的额头,问:“殿下。你的头,还痛吗?”
“噢,这点伤,不碍事。”萧北棠向上瞟了一眼自己的额头,无所谓的态度。
“殿下方才想说什么?”
“母皇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萧北棠小心翼翼的问。
“殿下以为是什么?”宋清浅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但她惯是独断专行的,是不是逼你做什么?”萧北棠支支吾吾:“比如,让你给我生孩子?”
宋清浅蹙眉问:“殿下何出此言?”
“不然她叫你去同你说什么?无非就是管不了我转而管着你。”萧北棠自顾自话。
“没有。”
“那你……”
宋清浅顿了一下,说:“殿下称呼陛下为她?想来是我从前只教授你那些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却忽略了一些基本的东西。因此,往后在外人面前,我会以身作则,待殿下恭敬些。”
萧北棠急了,定是母皇跟她说什么了!她说:“我没觉得你待我不敬,你想如何待我都可以。”
宋清浅正色道:“但我不希望殿下待自己的母皇不恭敬。”
“我,我平日待她……母皇……”萧北棠噎住,她确实哪里都说不上恭敬。
宋清浅看着她裹着纱布的额头,又狠不下心来说重话,她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便让萧北棠心中一沉,她很在意宋清浅的感受,更不想她失望。
宋清浅问:“我有一事不明,殿下能否为我解惑?”
萧北棠忙应承道:“嗯,你说。”
“殿下何以说陛下戕害自己的孩子?”
“是她让你问的?”萧北棠又别扭着拧眉。
“殿下?”宋清浅语气不善的看着她。
萧北棠噎了一下说:“本就是事实,你也不必替母皇试探我。”
“是我自己想知道。那殿下能不能告诉我呢?”宋清浅试图让她敞开心扉。
萧北棠垂首:“此事我不想提,能不能不问?”
“萧北棠。”宋清浅失望的看着她。
“宋清浅,我以为你是懂我的。”萧北棠落寞的别过眼。
“既如此,殿下早些安置吧。”宋清浅站起身。
萧北棠几乎和她同时站起来走到她跟前问:“你去哪儿?”
宋清浅淡淡答:“回西厢。”
萧北棠拽她衣袖扽了两下:“不回去了好不好?”
宋清浅一扯衣袖:“殿下早些安置吧。”
萧北棠不依,又拽着她胳膊撒娇:“我不要,我都伤了,你还这样对我!”
宋清浅不似从前那般强硬,看着她的额头,神色有些复杂。
萧北棠见缝插针,小跑几步到外头吩咐道:“小桃,白雪,将太女妃的东西全部搬过来。从今日起,太女妃要和孤同吃同寝。”
小桃和白雪也不知道该不该听她的,眼神悄悄询问宋清浅。
谁答应了?宋清浅看了她一眼,想开口阻止。
萧北棠说:“你不许拒绝,我是你夫君,你得听我的。”
她见使不动小桃她们,又吩咐道:“杏儿,六子,你们去搬,快点儿。”
杏儿跟六子连连应是,小桃和白雪也不敢拦,只能袖手旁观的杵着。
六子指挥人左一件右一件的搬,扶华院一时热闹起来。
“哎哎哎,你慢点,那可是太女妃最喜欢的画!”小桃见他们粗手粗脚的搬,终于是忍不住也跟着忙活起来。
宋清浅合着眼叹了口气,充耳不闻。
萧北棠牵起她的手,将她往里拖:“别站在这儿了。外头冷,我们先进去。”
一切料理妥当后,萧北棠才洗漱宽衣,先上了榻。她坐在床上包着被子等宋清浅。
宋清浅一进来就看见包成粽子的萧北棠,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萧北棠将被子打开,挪了挪屁股,拍了拍刚刚坐过的位置,说:“快来~”
宋清浅拿着药走过来坐下,看着她的额头,轻轻抚了抚问:“还疼吗?”
“疼!可疼了!疼的头晕,疼的心慌。”她委委屈屈顺势扎进宋清浅怀里,抱着她腰,在她心口蹭了蹭。像只求怜的幼犬。
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柔弱不能自理了?心思也太明显了。
宋清浅拍了拍她的背,她又蹭了蹭,好软,好温暖。
宋清浅无奈,她拍她后背本意想她起来上药,她还以为是安慰她,反而头埋得更深,宋清浅笑着哄她:“快起来上药,上完药早些安置。”
“好。”她嘴上说着好,又不起来。
“快些吧,明日早些起。”宋清浅又说一声。
萧北棠才从她怀里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过了年,我就十七了。”
“十七?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宋清浅不解。
“没有,我快长大了!”她似乎意有所指。
宋清浅笑问:“长大有什么好?”
“不知道,就是觉得很好。”她傻乎乎的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