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浅将她眉头捋平:“我后来派人去查了,你久不去百花楼,花妈妈确实也急了,但你从前给的也够多了,她也不敢真的逼玲珑,只是旁敲侧击,偶尔点她一点,玲珑确实拿出些积蓄,拖延过。”
“后来时日久了,担心的反而是玲珑,她担心你彻底将她忘了,才伙同花妈妈,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如此,花妈妈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银钱不说,她,也能跟你回府。”
萧北棠捋平的眉头又是倒竖。
宋清浅叹一口气:“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她确实没料到你会是太女,真以为你是姜府的女公子。”
“她利用我!”萧北棠攥紧拳头。
宋清浅安抚她:“她也是为求自保。”
萧北棠怒意不减:“那她也不必用此等手段,欺瞒利用,还险些害了你,我断难容她。”
宋清浅说:“将她逐出宫去,任她今后如何,都与你我无关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她骗得团团转,就这么放过她?她本就犯了宫规,该杀!”
“殿下要杀便杀了吧,横竖也是她自作孽。”
宋清浅又捋一捋她眉心,说:“虽然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但若没猜错,此事应当与宇文月脱不了关系。只是宇文月狡猾,她也不过是拿玲珑做个棋子,用完便弃了。寻不到什么证据。”
萧北棠长叹一声又躺下来:“我送她入教坊司,原是想她琵琶弹得好,如此也算不辱没她的才华,至少做个司乐女官,比她在青楼来的体面,日后再找个意中人嫁了,再好不过了。”
她拉过宋清浅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再者说嫁给我又有什么好?你看看母皇后宫那些嫔妃,得不到母皇一星半点的怜爱,在宫里也不过是熬日子,做着家里的吉祥物,稳固前朝罢了。可她们的一生,又有什么指望呢?谁在意过她们呢?”
她一番话,倒是让宋清浅颇为意外,世上乾元少有这般考虑旁人的,更何况是这世间最高高在上之人。
他们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更不会为那些为他们赔上一辈子的人惋惜,景帝后宫只那几人,历朝历代又有多少人在后宫蹉跎了一生,只怕数也数不清,有些人就好像这世间她们根本没来过。连个痕迹都不曾留下。
宋清浅勾唇一笑:“可是陛下这样的已经少之又少,至少她再没让更多人入宫蹉跎一生,已经很仁慈了,纵观古今,多少帝王已经垂暮之年,还大肆选妃,那些女子年纪小的才不过十几岁,可怜人生才开始就已没了指望。更有王朝妃嫔无所出还要殉葬的,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萧北棠叹一口气:“上位者不外如是,皆是自私自利,不顾他人生死。否则怎么会这么多人争夺那个位置。”
宋清浅笑了一下问:“殿下也是上位者,也渴望那个位置吗?”
萧北棠摇摇头,说:“若说为了享乐,寻常王公贵族也能享乐,那个位置更多的应该是操劳,是责任。”
宋清浅抚着她鬓角:“殿下能如此想,实乃万民之福。”
“万民太大了,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不下许多人。”她又坐起来,牵着宋清浅的手,极正色说:“我只想装下你一个人就好,浅浅,即便日后我登基为帝,我也只会有你一个,我定不会选妃,更不会负你。”
宋清浅怔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情意浓浓时,山盟海誓常有,情意不在时,也不过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你不信我?”萧北棠问她。
宋清浅笑笑,换做谁也不敢信吧?她才十七,说的话,发的誓不过是一时年少轻狂,心血来潮,谁敢拿真心去赌?宋清浅已不是十几岁的懵懂少女,见过世态炎凉,更不可能轻易就信了那些情话。
更何况,她是未来的皇帝,身边太多诱惑,也有太多无奈。
“你不信也无妨,我会做给你看!”萧北棠罕见的没生气,反而信誓旦旦。
宋清浅只淡淡笑了一下,说:“有件事一直想同殿下说,前几日在镜湖见殿下高兴,便不想拿这事烦你心神。”
“嗯,你说。”
宋清浅迟疑片刻说:“丽妃的孩子,不是陛下的。也不是陛下戕害的。”
萧北棠怔愣住了,什么意思?
“此事是皇后娘娘亲口告诉我的,丽妃与人私通怀子,遂想了法子将孩子安在陛下身上,她宫里的宫人告发后,陛下原打算放她出宫,她自己用了落胎药,也不愿离宫。”
“为什么?”萧北棠皱眉。
“什么为什么?”
“她既然与别人怀了孩子,母皇也愿意放她走,那她为什么不愿意出宫和那人双宿双飞?反而要亲手送走自己的孩子?”
宋清浅蹙眉问:“殿下是不信陛下吗?”
萧北棠沉默片刻说:“母后既然这样说,我定然是信的,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选择?”
“我后来查了许多,殿下知道陛下有一亲妹辰王吧?”
萧北棠点头:“姨母,我知道,母后有单独供奉她灵位。”
宋清浅说:“丽妃应当是辰王的心上人,而丽妃的心上人应当是陛下。”
“这我倒不知。”萧北棠有些讶异。
“我查过卷宗,也费尽心思问过一些老人,贤妃,淑妃她们系先帝赐婚,那时候皇室操戈相向,戾王死后,朝中涣散,先帝遂要陛下立后选妃,一是巩固她的皇权,二是平衡多方势力。只有丽妃是辰王临终所托。事实上陛下因此与先帝抗衡过,最终的结果是,只册妃,不立后。”
“也正因为这几家势均力敌,不能厚此薄彼,所以皇后才不会是她们之一,先帝才会答应先册妃。先帝驾崩后一年,陛下才于朝堂之上提起立后一事,一句故剑情深,力排众议。后果是,扶持她的人与她离心,如今这些人已渐渐被陛下削了手中权柄。”
宋清浅笑了一下:“不瞒殿下,此事我还特意问过父亲。父亲当年还只是一个御史,当年那一次的大朝,他也胆战心惊,但陛下谋划良多,最终稳住局面。”
是这样吗?从来没听母皇提起过,也没听母后提起过。
萧北棠觉得宋清浅口中之人不像景帝。
“若我没猜错,陛下从未宠幸过她们任何一个人。”宋清浅认真补了一句。
怎么可能?萧北棠不信。
“从我零零碎碎听来的消息看,陛下与母后相识于微末,情根深种,若不是皇室腥风血雨,只怕她们二人会是平淡的一生,这件事的转折应当是辰王身死。”
越听越有些信了,母皇确实除了腻腻歪歪的情话极少同母后说前朝之事,每回回到坤宁宫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小的时候,母皇也是个很温柔的母亲,每日都会抽空陪她。
若是这样想起来,她小的时候,朝政并非稳固,甚至应当有些糟心...
越想越不对...
萧北棠眉头紧皱,若有机会见到三舅舅,该问一问他。
“那殿下为何会以为是陛下害了丽妃的孩子?”
萧北棠说:“我刚分化不久,无意间听宫人议论起的。”
“殿下如今再想一想,不觉得蹊跷吗?这种事竟有人敢在宫里嚼舌根?若是传进陛下耳朵里,那是要祸及全家的。”
萧北棠错愕的看着宋清浅,沉思良久。
“我分化时极其痛苦,心里怨极了母皇,那日我才刚刚能下来床,无意间便听见有人议论此事。”
与景帝所想一样,宫里有人再离间她们母女的感情,是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做这件事?
宋清浅说:“此人心机深沉,知晓殿下与陛下离心一事,料定殿下不会去询问陛下和皇后,何况,这件事换做任何一个人,怕是都会信。”
萧北棠低眉垂首,低声说:“浅浅,你不必为我开脱,我知道此事大概是我太意气用事,我该去找母后确认,而非听信旁人的只言片语。”
宋清浅确实不想她怨自己。
“浅浅,我想等见到三舅舅他们,问清楚这些事情。”
宋清浅笑了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