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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时候。

断裂的墙体不堪重负,轰然倒下碎成三段。

嗅着弥漫灰质空气,让人不适的耸过鼻尖,些许锈蚀的气味闯入鼻腔。

如果闻到这些气味的造访者恰巧具备一定的炼金知识,他或许能辨别出空气中除了血液成分外还参杂了成分驳杂的金属颗粒,以及某些无法辨别的、不可能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危险物质,它们分别来自人造人和龙门士兵,或者不需要分别来说。

这味道绝对有够那些研究人员受得,可惜能闻到这些气味的只有敌人,谁会在意敌人的身心健康?

尽管如此,梅洛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想出来这个笑话好笑,甚至冷到不想对身旁的浮生说出口。

她攀上废墟,借助高处获得了更好视野,这让梅洛卡能够看见更多的尸体。

“说实话,浮生,”

梅洛卡将头微微向后倚,尽管没能将浮生的身影括进视线,但这使她觉得自己的注意力是在浮生身上而不是眼前,“……我很不好受。”

“怎么了?”

浮生和她并肩,体位稍稍靠后。

这遍地尸骨并没有多大的画面冲击,没有血肉横飞和牵肠挂肚,两边的人都没有太多人类该有的体征,甚至给人一种感觉像是熊孩子毁灭宅男卧室的灾难后场景。

“你看那边,再看这。”梅洛卡随手一指,自己也不清楚指到了哪具尸体。

无所谓。

梅洛卡面向浮生说:“你能分清哪具是哪具吗?”

无须回答,这些尸体最后会被人造人们拉回去,重新锻造出新的士兵补充兵力,不减反增。

这不需要辨认你拉走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反正死了就没有区别。

倒在这里的不是一群和另一群战士,而是准备扔进熔炉的材料。

“我已经分不清了。”梅洛卡道出心中的烦闷,视线像是触及冰冷的躯壳,擅自收回。

像是气话,不吐不快,郁结在胸口,悄悄地吞食着呼吸。

“没事的,”浮生愣了愣,原本想安慰两句,却突然不知道往下说什么,只好关切地引导,“他们有名字么?”

浮生问的是那些人造人。

梅洛卡顺理成章地往下说:“有啊,有一个老伙计叫张成博,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半边身子被压在墙下,我说嘿伙计,要搭把手吗。他回答我麻烦你了,小姑娘。”

梅洛卡停了下来,像是说谎的人还没编好后续,也像是睡前故事讲到一半才想起这好像是个悲剧结局来着。

“然后呢?”

梅洛卡挠了挠头,原原本本地往下说:“我送了他一程,他的手臂被倒下的墙压断了,把他拉出来时还留了半只手在下边。”

这不是个好结局,梅洛卡心里想。

“还有一个叫韩中魏的小伙子,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扒死人身上的装备,看着像是打算和修行者再大干一场,我说话他也完全听不见。”

梅洛卡一件一件地说,语言中不太有精神,“好吧,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我瞎编的,他们也不太接受就是了,指挥的时候也就念念编号。

我原本以为我记不得多少的,搜空我小脑瓜也就那么点大脑库存。为了这场战争我拼命地回想那些路上见过的人,没想到我还记得这么多。”

十万人。

每一个的记忆都清晰可见。

没人知道她究竟见过多少,亡国的战争哪有不流血的。

“人们都逐渐适应起了新的生活,只有我依旧闻着那刺鼻的硝烟,我不敢想象,有一天我会忘记,漠视这眼前的每一个生命。”

梅洛卡絮絮叨叨地说着,娴熟地抽出浮生的苍白之枪。

嘭!

一只畸形怪物在尸体内嘶吼,破茧而出的瞬间被梅洛卡一枪崩烂脑袋。

浮生还没有反应过来,梅洛卡如同早有预料般解决了伏杀,巧合到就像事先约好了你等会出来,我给你来一枪,咱俩配合演一出。

如果不是一直陪在梅洛卡身边,浮生恐怕也会产生梅洛卡和这只突然冒出来的怪物提前商量过。

“那是什么?”

浮生试图将那只从尸体中钻出的怪物和已知的生物进行比对,但是几近一无所获,“骸兽,还是……”

鳞状的皮肤,金黄的竖瞳,尖牙,利爪,还有一些乌漆嘛黑未能发育完全的部分,这个“婴儿”还没出生便胎死腹中。

“如果骸兽的尸体还能再诞生骸兽这个世界就算完了。”

梅洛卡驳倒了浮生的猜测,她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想从脑子里打捞出有用的线索。

“龙,”梅洛卡说到一半便不再多说,用着总结性的语气引导浮生不去深思,“我们的敌人又增加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后半句同时说给了其他友军。

梅洛卡补了一枪,机关的手臂回扳,将苍白还给浮生。

“你刚才说……龙,是什么意思。”

浮生还是将刚才的怪物,和梅洛卡只言片语中吐露的词汇关联。

无论如何这东西都和龙这种神话生物差了太远吧。

梅洛卡冷静的瞥了眼浮生,选择将她所知的信息说出。

“元初很多人,都渴望能通过妖兽的血来增强人族的力量,我曾看过一眼他们关于龙血基因的计划,可以说是天方夜谭,这种强大的血脉根本无法和人族兼容。学者界一致否定了计划的可行性,在对沉没方案的总结上,有人提出过这类的假设:如果实验对象不是人的话就可以吧。”

梅洛卡踢了踢有着一半龙化的怪物,黏稠的物质粘上脚跟。

“还真是一语成谶,现在这玩意被用在了骸兽的身上,哈!真不愧荒芜学者的做派,这完成度已经同化成荒芜的自生污染了吧。”

梅洛卡貌似生气地讥讽着那位素未谋面的敌方学者。

“反人类的实验?”浮生敏锐地捕捉到梅洛卡竭力避开的话题。

机关的四肢规律地旋转,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人类啊……

“浮生,你觉得……”梅洛卡突然仰起头,语重心长地开口,“我像人类吗?”

这句话,近乎耗尽了梅洛卡一身的力气,也宣告了今天这次对谈的结束,身心都为之一轻。

“说什么呢,无论怎么看,车厘子就是人类啊。”

说起悲剧时的缅怀,说起不义时的愤慨,殚精竭虑的倦怠,和朋友吐露真心的勇气。

恍惚间,曾经某人的话语在耳畔回响。

——会因这些迷惘而困扰的,不正是所谓人类么

人类嘛……

机关的嘴角没有笑意,远方的梅洛卡却微笑出声。

此刻的梅洛卡似乎散发着某种光,浮生曾在某人身上见过。

“好了,接着向前吧,再趁这个功夫唉声叹气下去,恐怕连本体那边的情绪都要被带偏了,出发出发!”

·

街道,城市,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在空气中炸开的,橘黄色的气泡。

光?

阿莱雅皱着眉头,停下所谓的漫步。

头晕,耳鸣,器官衰竭。

气体在体内交换,吐出荒芜的杂质,越发急促。

刺痛宛如醒酒的冷风,撞的人目眩神迷。心脏的悸动,让生命漏跳了四分之一秒。

阿莱雅找不出话语去形容这份感觉,就如同此刻她找不到任何人的援助。

更多的气泡,仿佛盖上了暖色的滤镜。

滋滋——

形似收音机的故障,扰动的音频来自被打乱的神经,耳中的鸣响炸裂。

“呃!”

「呐呐,放学去吃哪家冰淇淋好?」

阿莱雅确信自己从未听过类似的声音,但这一切除了幻觉似乎无从做解。

老电视报错,用着雪花的噪点向观看者投来抱怨,闯入象限的,是理应不存在的画面。

女孩和女孩,共坐在咖啡厅的露天座,畅谈着理想与青春。

穿着昂贵西装的男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三步一低头,秒针仿佛催命的死神。

商城轻快的音乐,警车刺耳的鸣笛,路人沸反的喧哗。

这些是什么?不,这里是哪里?

安详的街道,未曾经受灾难的摧残,一如昨日的幻影。

但那真是幻影么?他们的存在是那般真实。

滋滋——

一切都像噪音般错乱,用喧嚣对抗着现实的否定。

残破的街道,丑陋的同族,徘徊的亡灵。

两个不应交错的时代拼凑在一起,割裂的现实冲击着小脑。

嗡嗡——

一些嘈杂到难以分辨的声音,越过耳蜗直接贯穿听觉中枢,像是欢笑、像是呻吟。

“嗡嗡!”

那种错乱感越发强烈,所能接受的音像、画面,一切的一切都被阻断在躯壳之外。

或许又有那根神经断裂,一瞬的思考也被绵延拉扯到无限漫长。

「嗡嗡」

宛如神谕,响彻魂灵,无比清晰,却无从拆解出任何可供理解的信息。

啪!

一切终于消失,连同正常的那部分一起,只剩冰冷的黑屏和静默的频道。

大概是老旧的零件终于不堪摧残,在bug般的上位干涉下彻底报废。

·

浮生将手搭在耳旁,幻听般的声音微弱地呐喊。

似有似无,若即若离。

“怎么了?”

浮生和梅洛卡对视片刻,缓缓摇头,“有什么东西在发生,我听见了一些,嗯……这座城市的声音。”

“放心吧,有我呢,现在还是赶紧去找洛云图吧。”

浮生点头。

·

烈火。

喧飞的尘烟,记忆之中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火海。

“长官,我不明白,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那位女士没有回答,她一向不对命令之外的事情做过多解释,但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聚在她身旁。

我提高了音量,像偷不到大米的老鼠一样誓不罢休,“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如果援军迟迟不到,我们只有困死一种可能,与其和他们继续空耗,不如动用还剩下的力量制造突破点撤出……”

咚!咚!

女士轻敲木桌,我的嘴巴像是被封死了一般,我根本做不到和她同时说话。

“岁庚,我们是牺牲品。”

我不知道此刻我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我脑子里只想着搞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我的嘴巴擅自打开了:“我、我……长官,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女士放下手中的工作,耐心地和我交流,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以至于当时她说了什么我也不太记得。

女士似乎看穿了我脑子里的乱麻,不再在利害、大局、政治上多费口舌,对话从另一处重新开始。

“你的意见很有见地,但这不是我们放弃战斗的理由。”她说。

女士松了松手,我的注意被拉到她手旁刚放下的工作,她在制作战士们能用的武器。

“如果我们的装备,已经到了需要自己动手的简陋程度,那么我们是没有可能赢下这场战斗的。”

女士尽可能的用着我能够理解的语言来交谈,“但这不是我们仓皇而逃的理由,这个问题你去问外面任何一个战士都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再一次的,语言中枢越过大脑,支配着我的嘴巴,鬼使神差地反驳:“但是,就如您所说,他们是在被人驱使着去送死啊!”

我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这般急促,似乎承认某个事实就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

“那又如何。”

如同雷声轰在了我的头顶,我再一次地怀疑起听觉系统的运行状态。

“救援同伴是必须的,哪怕会折损更多的同伴,哪怕只能救回一群伤残,我们只是在拼命地活着而已,无关胜负、无关利益,战争是纯粹的。”

“我不明白……”

“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活下来的会变得更强。”

“为了不再一次面临死亡?”

“不,是为了不辜负死者。”

这次短暂而急促的对话结束了,我们都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讨论生存之外的事。

结果是,我怀着疑问推开了长官的门,又抱着相似又不尽相同的困惑离开。

我没能在那刻理解的那些话语的深意,也成了我今后漫长生涯的痛苦源泉。

——战争需要牺牲品。

——哪怕第三军团是随手可弃的消耗品。

——但那与我们无关。

我无从理解,也无人解答。

直到那位长官孤身跃入烈火,双臂将我从死亡中推出,那模糊的面孔刻进我双眼,成为不散的冤魂。

如果说,在战场上活着的意义,是背负牺牲者的希望。

死去的人不会消失,他们会在幸存者身上,活着的人就会更强,因为他们已然渴饮了太多死亡。

于是,

死去、活下来,死去、活下来,死去、活下来,死去、活下来,死去活下来…………

我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并非因为我是最强所以活着,正是因为我活了下来才变得如此强大。

记忆中遍布烈火,尸骨向着岁庚趴来,怨恨和呻吟传到他的耳边。

我有多久,没做过梦了……

在蔓延到大地上的烈火中,一个纤弱的人体站立,似乎烈火对她而言不过是拂乱发丝的一阵大风。

“果然是你啊,妖染……这些年你来找过我几次?”

烈火退散,梦境消弭。

岁庚在半塌的墙上侧坐,妖染和他迎面站立。

“我似乎很不讨喜。”

她或许在挖苦自己,或许是在埋汰岁庚,无法分辨,她的话语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既定的事实。

她看上去很普通,从穿着到气质,普通到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穿着休闲的衣服,长着人类的样貌,留着不起眼的红发,双手兜进口袋。

比寒暄来的更快的,是沉重的讣告。

“星君死了,红狮也死了。”

岁庚的情绪被压缩到微不可察的一瞬,这几万年来找不出比更震荡的波澜。

妖染的人类面孔没有任何缺陷,却给人一种她是羽类的错觉,毕竟她的所作所为就像故事中那些报丧的女妖。

像是觉得这还不够悲伤一般,妖染尽职尽责地精进自己的业务,“星君是毫无怨恨的死的,至于红狮……或许也可以算是死得其所。”

“我知道了。”岁庚的反应意外的平淡,没有再多的情绪。

但就似乎再一次不爽这份平静,于是丢出更劲爆的消息轰炸。

“我要走了。”

妖染停了停,然后生怕对方误会般解释道,“离开龙门,离开这里。”

“你……”岁庚的情绪终于无法压抑,但他也知道自己明明说不出任何话来。

要试着挽留吗,要问问为什么吗……

不必了。

妖染似乎并不意外岁庚的反应,倒不如说终于露出这副表情了啊。

妖染的脸上挂上了岁庚所无法理解、不可言喻的笑意。

妖染是很特殊。

不如说,离群。

岁庚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已经在龙门待了不知多少年岁。

关于她的工作,总是很神秘,直到龙门毁灭,也无人得知,或许与她是旧识的城主清楚。

不任职务,来历不明,岁庚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在在龙门生活这么久。

而在灾难发生后,她的踪迹就更隐秘了,岁庚在数万年中只见过她三次。

这已经是几人中最多的了,每次见到她,都让岁庚感到时间的飞逝。

她显得太超凡脱俗,正常到与末世格格不入。

通过她,就好像能看见这个世界依旧正常的样子,同时也会看见自己身上缠绕全身的疯狂。

“老爷子他……还好吗?”岁庚不禁问道。

“还行、活着,不过也到了该服老的岁数了。”妖染简练而干脆地回答。

在荒芜中,人们的时间总是停滞的,但总有些事物,能使岁月从我们的指缝渗漏。

那只恶魔公爵,早已在来自过去的拖拽下,垂垂老矣。

岁庚说;“他还在,龙门城就没完。”

这或许是拒绝,但就连岁庚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抗拒着什么。

妖染的注意力移向别处,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时间不多了。”妖染没由来地看着另一个方向,似乎在和说:今天难得把日程排满了。

“一路顺风。”

岁庚缓缓闭上了眼,今日的劳神就到此为止了。

本应如此。

当岁庚再次睁眼,却发现妖染依旧站在远处。

她开口道:“那你呢?”

她问:“就当我多嘴一句,我可以帮你解脱。”

岁庚的肺腑一喘,有一瞬他听到了那颗心脏的猛烈搏击。

它说:杀死我。

“你有几成把握。”

或许黑团的死,能够称得上解脱。

但又有谁有那份决绝。

不是早有残肢的前车之鉴么,求死不得然后半死不活。

还是龙裔的死亡,你只当做是个“意外”?

“71.07%”

妖染用着最冰冷的语言回答他,“解构你的精神体,让你在假死状态自我磨灭,这个过程会很快。”

烈火为始,以梦做结。

“不……”

岁庚的眼中是烈火,“你知道我的答案。”

“哦,知道。”妖染很平淡的知会,像是从不抱希望,恐怕只有残肢才会对这个提议激动不已。

岁庚不敢和妖染对视,怕眼中的烈火被她看见,不知为何,但他合上眼,收束着心神。

然后,妖染就不知何时消失了,一如既往。

·

阿莱雅缓慢地睁眼,一只手掌攥紧着她的左臂,将她纤弱的身体扶正。

指尖撩起发丝,青春萌动的面孔清晰可见。

“浮生……”

阿莱雅一阵挣扎,但那瘦小的身躯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让她不能挣脱。

温热的触感贴上额头,与肌肤相触的,另一人的额头。

阿莱雅的鼻尖一吸,太过靠近的面孔,迫使她屏住了呼吸。

清澈的眼眸,干瘪的双唇,因为俯身而镂空的衣物。

阿莱雅一时间不知应把视线放到何处。

无处可逃,只能直视彼此,这个距离妙不可言。

“姆……姆……”

浮生闭上双眼,指尖挑起下巴,细细品味少女的温度。

“虽然体温有些偏高,但好在没有发烧。”

说着,浮生跳着起身,高兴地让开距离。

“这是……”

阿莱雅攥紧自己的一只手臂,发丝挂在嘴角显得有些凌乱,她到现在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哦,阿莱雅刚才晕倒了,梅洛卡叫我照顾你一下。”浮生乐观地笑着,仿佛也不在状态一般,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罪!

昏迷,阿莱雅对此有印象,但这之前的事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顺着浮生手指的方向,阿莱雅找到了正和洛云图交谈的梅洛卡。

让我们回到洛云图这边。

看见梅洛卡的到来,官渡悻悻地走开,对于刚才逆反的心思满不在意。

“你别介意,她这人就这样,一会不盯着就喜欢搞点小动作,尤其是大家都其乐融融地团建的时候,这种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家伙总想干的什么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

话说到这,抢票这档子事完全不需要有负罪感了。

梅洛卡向洛云图眨眼示意。

“这样的人真的不会被拖出来打死吗?”洛云图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疑问。

小人遭受社会的毒打是肯定的,但谁抗的住人家大业大呢。

“其实这事吧,说简单也简单,女生那点自私心作祟嘛,但往复杂了说,堂堂一个大小姐,她的行为可以代表鸢尾花财团的态度。”

“家族……会不会太过了?”

“一点也不为过,新秀赛本身就是一场立场暧昧的社交活动吗?

鸢尾花可是恨不得从里面抽出点功绩来向黄泉族摇尾乞怜。

官渡的背后是鸢尾花家族,鸢尾花的背后是黄泉族,黄泉族的背后……呵呵,你觉得说到这里官渡参赛的动机还如你我这般纯粹么?”

梅洛卡用着近乎咒骂的声音低语:“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还敢掺和到黄泉族的那些大人物斗争中,真不知道看下自己几斤几两啊。”

这些话就多少有一些私人情绪了。

不过梅洛卡的另一句话,不禁让洛云图深思。

黄泉族的背后,是……

呵。

“哎呀!”

就在洛云图准备进一步猜测的时候,梅洛卡突然砸了砸拳,说到:“怎么就你一个人,灰星呢?”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

洛云图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说,去办点事。”

·

灰星从黑暗中走出,他没想遮掩形迹,以至于迎接他的只有敌人的刀兵。

灰星对面的威胁满不在意,视线穿过山林般的军团,落在阵中主将身上。

似乎是对来使的兴趣,强大的温迪戈抬起那只没有握住长枪的左手,魔鬼们的敌意瞬间一轻,但提防没有因此解除。

似乎对称谓难以抉择,只有一声堵在喉腔,灰星实在没有为这个场合准备太合适的开场白。

“老爷子……”灰星沿用了大伙一贯的叫法。

“不必在意措辞,我记得你,士兵,你站在了敌人的位置。”

灰星苦涩地一笑,说:“我不做辩解,我本便是来宣战的。”

“你们挑起了纷争。”温迪戈不留情面地指出,若是一言不慎,长枪就会在下一刻洞出。

“出于利益,别无选择;出于立场,别无选择;出于职责,别无选择。但至少唯独在道义上,我们选了正确的路。”

抛开了初见的沉闷,灰星一字一字地坚定着语气。

“可笑。”

但获得的,并非敌将的认同,而是古老者的怒火。

“收起你那幼稚的想法,你面对的,可是战争!你已手握兵戈,却在妄谈正义!”

或许声带早已生锈,温迪戈的声音几近沙哑,低沉到犹如铁砂入喉。

但借由这磨砂的声音所传达的话语却没有丝毫减损,因为怒火足以比语言更振聋发聩。

“不,”

灰星缓缓摇头,没有片刻的局促,甚至不曾因此产生过一丝的动摇。

“我深知战争无法带来什么,它只会带走任何事物,”

灰星承认了战争的不义,也痛恨他经历过的一切与战争有关的过去。

他宣称着自己的主张:“我来,是为了阻止战争。”

「哈哈!」

年老的温迪戈发出了那破碎的声带无从执行的声频,仿佛那充斥的情绪脱离了振动的区间独立尖啸。

“用战争来制止战争,用不义来宣张正义,可笑至极的想法!”

灰星不曾后退,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具备决心,“我会践行!我的诺言!我会坚守!用我的生命!”

可是温迪戈,他的骨髓、他的心脏、他那扎根在躯壳中的灵魂,用铁与火浇筑出的偏执……

——不接受质疑!

“口出狂言。”

温迪戈迈步,踏下。

长枪落地,山峦震颤,恶魔之军随他向前。

灰星不曾退后。

“你,一介逃兵,叛逃者,单枪匹马逞匹夫之勇!”

再踏步,万古的军势都挡不住这位大敌。

灰星的身形依旧坚挺如松。

“你们,外来者,温室之花,却叫嚣着要灭亡这座万世未倒的城市!”

大地醒转,雷霆落地,温迪戈带着他所统领的军团前进。

灰星傲岸的背影目眩神迷。

“回答我!

你们凭什么与我为敌?”

来自地狱的死亡步步紧逼,山林停驻在风暴之前。

对峙——

“因为他们,是新生的火。”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就连灰星自己都感到惊讶,一种宽慰油然而生。

呵,

是啊。

已经不值得顾虑了。

“老爷子,您曾是我最敬重的人,如今依旧。”

舌尖颤动的瞬间,灰星的手掌猛然抬起,数十门浮游重炮展开。

我已将希望托付,即便不能全身而退,如果能在这里将眼前劲敌终结,哪怕因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耀眼的霞光倾泻。

致以最高的尊敬。

喧飞的烟尘消散。

长枪拨开枪与火。

“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哪怕不是最大功率,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灰星压抑着肌肉的抽搐,即便听厌了那些所谓的传闻,但只有此刻才切实体会到来自温迪戈的恐惧。

压倒性的力量。

同为创世,和红狮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温迪戈庞大的身躯威风凛凛地挥舞长枪,重炮在不顾维系者的负荷疯狂复制。

蓄能,发令。

就在这里,拼死一战。

“灰星?”

队伍中,那几度回避的面孔突兀地开口,打断了烈士赴死的节拍。

蓄能取消,理智重新压抑住孤注一掷的冲动。

灰星放下手掌,五指攥紧手心,垂在胸前。

“请称呼我的编号。”

那位旧识开口,有些彷徨,“抱歉,我不知道……A703……你还活着?”

灰星与那依稀记得的面孔对视,检索着有关他的记忆。

编号,A709。

名字……不重要了。

关系……朋友?

这些线索还不够,灰星索求着更关键的联系,向着那所剩不多的感情中枢。

两人初遇,新兵训练,同组任务,分歧,离散。

找不到更多的碎屑,去拼凑出曾经那份真挚的情感。

“我活着,也只有我活着了。”

旧识一时不知应说什么,不靠谱的记忆早已冲淡了太多,他的脑子不比灰星好上多少。

“为什么不回龙门?”

“回不去了,林识,龙门已经死了。”

“老爷子还在!指挥官还在!”像是信仰般,旧识对着灰星咆哮。

灰星下意识地爆发,可呜咽的肺叶只迸射出咳嗽。

“你的情绪过激了,”灰星有些悲悯地投去视线,腔中似乎也有怒火,“别忘了你学到的,我们是敌人!”

灰星平复着呼吸,重新与温迪戈那双可怖的红瞳对视,“抱歉老爷子,还不是时候,我会证明的,还不是现在。”

“你,”

温迪戈冷眼旁观着这一幕闹剧,举枪直指灰星,“我承认你了,战士,你有杀死我的资格,如果没被吓破胆的话,尽管来。”

“我会的。”

灰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枪的包围中,温迪戈重整兵戈,面向另一位到访不速之客。

——灰星的旧友,编号A709。

“机械师的说客,履行你作为传令使的职责,我可对你协助敌人离开之事既往不咎。”

A709皱了皱眉,说道:“幕大人嘱咐,情况有变,请您无论如何……”

“他无权命令我。”

A709咽了咽口水,将幕的原话带到:“这是敌方谋士的位置。”

温迪戈身旁的恶魔接过了A709递过的物品。

“回去吧,”

“就和他说,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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