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桑梓早就知道老爷子在盯着自己。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即便有保镖的陪着，她又怎么可能完全放松警惕，彻底沉浸在画稿之中。
她只是不想露怯。
让老爷子以为，她是一颗随便就能被他摆弄的棋子。
即便她是一个孤女。
即便他是顾家家主。
“哼。”顾老爷子是何等人精，一开始没发现，但仔细一打量，也就看出来了。
但他没有拆穿。
陈桑梓也不装了，淡定的将手稿和画笔装回手提包。
“没想到我也小看你了，你还是有点潜质的，不过是被莳一调教了几个月，就能有现在这样的气度，难怪莳一眼光那么高的人，都能看上你。”
老爷子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手。
陈桑梓眼神淡淡的看着他，她也真没有想到，如此傲慢的老人，竟然是顾莳一的亲爷爷。
难怪他能做出那些伤害自己亲孙子的事来，说到底骨子里就是一个精致利己的人。
一想到这些，即便眼前的人是长辈，陈桑梓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不知道顾老先生今天约我来，是说些什么？不妨开门见山吧。”陈桑梓没有时间跟他耍太极，直接说道。
顾老爷子冷然的轻笑一声，“你倒是直接，要不是你这人太贪心，我也是挺欣赏你这种有个性，又可塑性很强的年轻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陈小姐，你和顾莳一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勉强在一起只会对彼此造成伤害。如果你是真心为他好，我希望你能放过他。
当然，作为补偿，你可以随便提条件。”
陈桑梓没有说话，但她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肤浅的女人，随便砸给你一张支票，就让你分手，对你来说是一种侮辱。所以今天，我只想开诚布公的跟你聊一聊。”
顾老爷子让人撤了棋盘，上了茶盘，亲自给陈桑梓泡着茶。
“也许你不知道，顾莳一现在的处境一点都不好。”
顾老爷子担忧的叹了口气，显然就是一个为了孙子，操碎了心的老人。
他给陈桑梓涮了茶杯，继续说道：“你可能会想说。这世界就是一个偌大的斗兽场，食物链不管是在世界哪个地方都会存在。又有谁是活的轻松的，对不对？”
陈桑梓端坐着没有说话，老爷子也不在意。
自顾自的说着：“可你无法否认，你过去的生活环境太单一了，你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残酷。
即便你离开了阁楼，也非常幸运的，遇上了顾莳一。他将你保护的很好，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世界也不过是残酷现实中的冰山一角。
无可否认，你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刺绣匠人。如果只是谈恋爱，我并不反对你跟顾莳一在一起。
但如果是谈婚论嫁，你未必就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陈桑梓依旧没有说话。
事实上，顾莳一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在他跟陈桑梓确定关系之后，就不止一次跟陈桑梓打预防针，要是老爷子来找她，应该怎么应对。
顾莳一和她私下讨论过很多次，陈桑梓其实也并不认同老爷子说的话。
但她嘴笨，顾莳一担心她辩不过狡诈的老爷子，还教给她不少话，让她直接怼回去。
甚至怕她临场发挥不好，还将那些话术打印出来，让她背了。
陈桑梓只觉得无奈，拗不过他，也就只好配合着他闹。
话术她还记得。
只是眼前这个老人到底是顾莳一的爷爷，真要她说，那些怼人的话，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老爷子眼毒，看出来她只是表面冷漠，实际上就是一个心软的人。
虽然她一句话没有说，但他肯定，他说的所有话她都听进去了。
一边胜券在握地给她倒茶，一边徐徐说道着，就像是一个关心后辈的老人。
“人们通常只能看到豪门的风光，却看不到豪门背后所有关于欲望、权利和金钱的斗争。
其实越是顶级的豪门，斗争只会越激烈。
就像咱们顾家，在别人看来，顾家一向家风清正，家族里所有人都团结一致，但其实，那都是表面的。
要真那么和谐，顾莳一他爸爸当年就不会出事，现在也不会成了残废。
他以为他退出集团，当个富贵闲人，就能安安稳稳的每天喝茶种花。要不是我护着，你以为一个残废的家族接班人，又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还有顾莳一，从小到大遇到过的绑匪就不下十次。更不要说各种意外的车祸、事故。
顾莳一上幼儿园上小学的时候，他们以为我总是派人去学校抢人，殊不知，我每一次派人去都是因为他有危险，我才派人去的。当然为了不吓到孩子，我每次背地里把事情解决之后，都只会说是因为我想念孩子了。”
老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慈爱。
但是想到那些惊险背后，一次次平安渡过，和孙子相处的快乐时光吧。
陈桑梓能看得出来，他没有说谎。
老爷子就是明晃晃的在她面前打感情牌。
说实话，陈桑梓也没有想到，顾莳一小时候竟然经历了那么多。他能平安长大，完全是因为有老爷子在背后为他遮风挡雨吧？
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知道吧。
所以即便后来，老爷子以爱之名，做了许多伤害他的事情，他也始终做不到真正的去恨这个老人。
人类亲情的羁绊还真是复杂。
就像现在，陈桑梓明知道这老头子今天约她出来喝茶聊天，就是要棒打鸳鸯的。
她还是翻不起脸来。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老头子果然是有傲慢的资本，他可以把人卖了，还叫人心甘情愿的给他数钱。
“我知道，在你们心里。我肯定就是一个坏老头，为了催顾莳一回来继承家业，不惜亲手毁掉他的梦想……”
老爷子哂笑，“可你们不知道，顾莳一是我亲自看护着长大的，他是我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心里有自己的梦想和热爱，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我老了。我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护着他们。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少年，要是我死了，我唯一只希望，我的孩子、孙子能真正立起来，有能力保护他们自己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