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
海棠花如重重珠缀,又如美人初醒,娇艳欲滴,恰似胭脂着粉,又似云霞漫舞。
瑜嫔鱼赊月一袭天水碧色的百合如意留仙裙,挽着双螺髻,缠着月白色的丝带垂下,显得她娇俏又可爱。
“瑜嫔娘娘,您的祖母晋国大长公主殿下今日入宫了。”一名内侍一脸喜色的用尖细的嗓音高声禀告道。
“祖母!”
鱼赊月惊呼道,她立即抛下手中的九连环,眼中迸发出了惊喜的色彩。
一双琥珀色的美眸在柔和的春光下熠熠生辉。
“快来给本宫重新梳妆,祖母她到哪了?本宫许久没见祖母了。”鱼赊月抿着唇瓣,心中半是遗憾,半是期盼。
晋国大长公主秦曼因为年纪大了,并不常常出府。
而成为了皇帝的妃嫔的鱼赊月就更不可能出宫了。
相伴的祖孙二人就好似突然被隔开了两个世界。
鱼赊月进宫后,就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得以见到身体还算硬朗的祖母晋国大长公主秦曼入宫来拜见。
懿贵妃孟吴越的七皇子殿下和江贵人江兰芷的八皇子殿下都是在吕太后的孝期中出生的,因此,七皇子和八皇子兄弟二人的洗三礼与满月都没有举办宴会。
眼见的,七皇子和八皇子的周岁也是在太后的孝期里,他们兄弟人的周岁宴定然也都是不办的,至于皇后沈柠月所出的嫡长子九皇子,就更是如此了。
鱼赊月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距离她上一次见到祖母晋国大长公主秦曼,已经有四个月之久了。
鱼赊月自小在祖母晋国大长公主秦曼的膝下长大,最亲近的长辈,便是祖母晋国大长公主了。
“晋国大长公主殿下遣人来说了,待她去过皇后娘娘的椒房殿为九皇子殿下送上了贺礼,喝两盏茶,寒暄几句,她便会自行过来咱们含章殿了,晋国大长公主殿下还叫您不必着急,让您慢慢等着就好了,也不必过去椒房殿找她。”
“那本宫便不用重新梳妆了吧。”鱼赊月将扔出去的九连环捡回来,胡乱扯了几下,就又放下了。
她还是挺喜欢自己今日的发髻和发饰的,祖母定然也是喜欢的。
只是在以前,她在自己的双螺髻系的是红丝带、绿丝带或者鹅黄色的丝带。
太后娘娘的孝期,国丧期间,便不能用那些大红大绿的鲜艳颜色了。
月白色为什么是白中泛着蓝光呢?月亮不是白中泛着黄色的吗?
鱼赊月将发髻上垂下的月白色丝带抓到眼前仔细端详着,想不明白,便将丝带甩到了脑后。
鱼赊月支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脑中漫无目的地徜徉,没等一会儿,便问道:
“霜序,祖母她还有多久才能到啊?本宫等得实在是煎熬极了。”
“娘娘,距离您放下九连环,盯着大门,还不到半炷香。”霜序忍不住吐槽道。
“唉,还不如本宫去椒房殿找祖母呢。”
“娘娘,要不您还是梳妆吧!”奴婢觉着您还是得有点事做才行。
“本宫的这身装扮有哪里不妥吗?”鱼赊月抬眸不满地问道。
“并无不妥,奴婢只是觉得娘娘与其干等着,不如找点事做。”
“不要。”鱼赊月无精打采地拒绝道。
之前贞妃吕希音的六皇子殿下、懿贵妃孟吴越的七皇子殿下、江贵人江兰芷的八皇子殿下出生、洗三礼和满月酒。
晋国大长公主秦曼都只是派人入宫来送上的贺礼,并未亲自入宫相贺。
今月,皇后沈柠月生下了嫡长子九皇子殿下,陛下压制下了朝野对皇后沈柠月孝期妊娠的非议之后的今日,晋国大长公主秦曼便亲自入宫来献上贺礼了。
祖母进宫来肯定不止是为九皇子的出生送上贺礼的事,鱼赊月思忖道。
九皇子殿下尊贵,难道六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就不尊贵了吗?
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几位殿下都是陛下亲儿子,没有人会因为皇帝唯一的嫡亲姑姑晋国大长公主秦曼没有亲自为皇子们的出生送上贺礼而苛责她。
反而是厚此彼薄更容易被薄待的人记恨。
要么都亲自送,要么都不亲自送,现在有嫡子的借口倒也还好。
难道祖母是来找她催生的吗?
鱼赊月仅羞怯了一瞬,便又开始继续思考了。
在陛下力排众议,压下对皇后在孝期妊娠的议论之前,祖母是绝对不会让她去赌在太后的孝期怀孕生子会不会被天下人所不耻的可能。
但是现在有皇后娘娘和九皇子“珠玉在前”,这时怀孕,所要承担的舆论压力会小太多了。
所以祖母是来告诉她接下来要积极备孕了吗?
虽然皇后生下了九皇子,但鱼赊月还是有些顾忌的,没有祖母的参谋,她根本不敢自己瞎来的。
之前为了她入宫选秀一事,祖母已经被朝野骂得够惨了。
不能因为她而再让人唾骂祖母了。
等了多久,鱼赊月便在含章殿转悠了多久。
这会儿,鱼赊月又跑到了含章殿殿门前翘首盼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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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您可算来了,我都等了您好久了。”
鱼赊月冲上去抱住了晋国大长公主秦曼的左臂,娇声娇气地撒娇道。
“都进宫嫁了人了,怎还这般不稳重呢?”
晋国大长公主秦曼面色和蔼,衣着因为国孝而简朴,却又不失庄重,端得是一副雍容大方的一国大长公主的气派。
“祖母,祖母,这不是因为您来了吗?再者说,这含章殿现在可是我的地盘,这含章殿里,现在也都是我的人,一个、两个,基本上全都是我一手提拔来的,我给的赏赐也比其他的宫里多得多,谅他们也不敢妄议主上,更遑论背主了。”
鱼赊月骄矜地抬着下巴扫视了过去,宫人内侍们便纷纷跪下来表白了忠心。
“行了,谅你们也不敢不忠,白眼狼可是人人喊打的,本宫不用、也不指望你们报答什么,记着本宫的好便是了。”
“之前含章殿的人呢?”晋国大长公主秦曼迟疑道。
“我让贞妃吕希音给带到崇德殿了,现在的含章殿是我的地盘,当然是一个贞妃的旧人也没有了。”
鱼赊月的眼眸弯成了新月,她的下巴轻扬,在祖母面前得意洋洋地说道。
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小脸上似乎写满了“快夸我”三个大字。
“陛下同意了?”晋国大长公主秦曼施施然地坐下,抬眸问道。
晋国大长公主秦曼没有问陛下知不知道这一回事,而是想问自己的孙女是不是自作主张了。
“陛下他日理万机,哪里会管这些小事呢?事后我寻陛下多要了些人手,陛下甚至问都没问我还要这么多宫人内侍干什么,直接就同意了。”鱼赊月娇矜道。
闻言,晋国大长公主秦曼接过递过来的茶盏放在自己手边,无奈地看了一眼沾沾自喜的鱼赊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没再说话。
也罢,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提点着孙女。
路是自己走的,道理只能她自己悟,不然要等到何时才能长大呢。
月儿也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其余的,想来看在她的面子上,月儿就算有行差踏错犯了什么事,也有改过的机会。
“祖母,您去看过皇后娘娘和九皇子殿下了?
我觉得我还小,对于子嗣,也不必太过着急了。
之前弹劾皇后和皇后母家的折子都吓到我了,闹得沸沸扬扬的,比当初我进宫选秀,他们骂您骂得还凶。”
鱼赊月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虽然想让祖母早些见到她生的小皇子,但是鱼赊月明显有了别的小九九。
“你以为祖母入宫做什么?祖母是来表态的,陛下的意思就是晋国大长公主府的意思,只要祖母在一日,我们家就会时时刻站在陛下身后,支持陛下的任何决定。”
“祖母,那我现在也要学着皇后娘娘去勾着陛下在太后娘娘的孝期里生下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吗?”
说完,鱼赊月的脸通红一片,眼神飘忽,看也不看秦曼一眼。
秦曼有些失笑。
“子女都是缘分,祖母没有催促月儿的意思,你既嫁进了宫,就是陛下的妃子了,祖母代表的才是晋国大长公主府,你不再是,也不必是。”
鱼赊月沉默了半响,将所有伺候的宫人内侍打发了出去,谨慎地环视了一圈,悄声问道:
“祖母!若是,若是我在太后娘娘的孝期之后生下了小皇子,我们能否争一争那个位置呢?”
鱼赊月看着朝野针对皇后沈柠月和九皇子的抨击声音,野心开始生根发芽,悄然生长着。
皇后若是不配为后,这后宫里有谁及得上她的血脉尊贵呢?
她可是晋国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女,就连太后的侄女,陛下的表妹吕希音,也及不上她尊贵。
现在作为嫡长子的九皇子的出生有了瑕疵,若她有了小皇子,她的小皇子凭什么要居于沈柠月的孩子之下呢?
都是陛下的儿子,九皇子的位置也未必稳当嘛!
沈柠月真就走了一步臭棋,动摇了自己皇后之位。
鱼赊月不相信只有她会生了野心。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想得这般长远,待月儿生下小皇子再说吧。”
秦曼对于孙女的的话当然是心动的,只是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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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风姑姑,本宫承恩也不算少,为何这肚子一直没点动静呢?”
白良玉悠悠地问道。
她站在高台之上吹着风,遥望着下方御花园的一角。
质嫔傅梦璃牵着四岁的五皇子秦明璋,与一旁的举止娴雅的妇人有说有笑的,这样罕见的一幕,惹得白良玉又多看了几眼。
傅梦璃这样活泼的姿态和殷勤的时刻,白良玉是第一次见。
那名妇人白良玉从未见过,看那装束并非是宫中女官的制式,而傅梦璃的母亲她是见过的,看傅梦璃的态度,妇人应当是与她相得无间的家中长辈。
傅梦璃与她同坐嫔位,并没有召外命妇进宫的权力。
所以那名妇人估也是争先恐后地进宫为皇后生下的嫡长子献上贺礼的外命妇中的一员吧。
“舒嫔娘娘,您还年轻,皇嗣会有的,说不准哪一日缘分就到了。”
“表姐生的三皇子都上学了,本宫的孩子连影子都还没见着。”
“娘娘,您比李美人晚一届进宫,您如今已经是舒嫔娘娘了,李美人还是个美人,我们进宫前不是请大夫看过吗?您的身体好着呢,孩子会有的,到时候小皇子降生了,子以母贵,多好。”丹珠安慰道。
白良玉看着那名妇人对傅梦璃打心底里溢出来的慈爱,心中有些酸涩。
其他人不仅沐浴着亲母之爱,就连其他长辈都如此爱护,是她不配吗?
“进宫之前,也好久了,本宫想再看看。
各宫各殿日常请的平安脉,值班太医说的都是些套话,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的。
丹珠,我们回南熏殿之后,去多叫几个太医看看吧。
还有景风姑姑,宫中可有医书可看?”
“娘娘,自是有的。”景风点了点头。
“那便挑一些妇科和产科的医书来看看吧。
之前在家时看过些入门的医学典籍,但是当时太浮躁了些,想深入学习觉得太过耗费精力,又找不见好的女医为师,家中也并不支持,就囫囵吞枣地瞎看一通,什么也没记住。
正好就本宫不像其他后妃还要照看皇子,拿来消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