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
叶澜刚应付完文武百官,正准备在后殿内休息片刻。
就听见内侍官来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吧。”
叶澜稍微整理了下龙袍,才端坐在位置上,手里重新将奏折拿起来瞧着。
叶之行虽只有十二岁,但却有着和他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
他步伐稳健地走了进来。
一身玄色冠服上绣着描金凤纹,头戴金冠,看上去年少不足,老气横秋。
叶澜轻轻抬眸瞥了一眼后,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朕记得从前你也是个混不吝的主儿,如今怎么处处都比朕看上去还要老上几分。”
叶之行恭恭敬敬地行过礼后,回应道:“回禀父皇。”
“太傅同儿臣说过,儿臣乃国之储君。应该有储君的样子。从前是儿臣不懂事,还望父皇责罚。”
叶澜听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无奈道:“当初给你选了路羡青当太傅,也不知道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父皇明鉴,太傅学富五车,为人谦逊。对儿臣的学业更是尽心尽力,望父皇明鉴。”
叶澜摆摆手,“行了行了。”
“你我父子之间,别做这些礼节了。今日你找朕,所为何事?”
叶之行稍微弓了弓身子后才继续,“儿臣听小万将军说,他过些时日就要同万将军一同离开了。”
“嗯,确有此事。”
叶澜眼睛还放在奏折上,看起来毫不在意。
叶之行语气平和,言辞恳求,“万小将军和儿臣从小一并长大,如今东宫内外的布防也全仰仗着他。还请陛下开恩,让他留下来。”
“你今日来,就是想替他求情?”
叶澜一个眼神投了过来,冰冷地像是一把冰刀。
叶之行立刻弯下腰,双手作揖,“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儿臣只是想,能不能让他再多待上一段时间,等……”
“太子。”
叶澜合上手里的奏折。
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叶之行身边,每一步,都带着强大的压迫人的气场。
叶澜双手只是负在身后,却像是周身都带着杀人于无形的刀剑一般。
叶之行手臂微微一颤。
“他是你堂哥,你想留他,朕可以理解。”
“不过朕很早之前就同你说过,一个帝王,最不该有的,就是仁慈。”
“难道要因为一个万瑄河,让朕的旨意被随意改变了?”
叶之行低着头,但听见这话时,还是没忍住蹙了蹙眉。
“儿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父皇要让万家去戍边?”
叶澜嘴角明明是带着笑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反问道:“太子当真不知道吗?”
“看样子,你的这个老师也不怎么样嘛。”
“太傅他……太傅他只教儿臣书里的东西。父皇说的,儿臣不知。”
叶澜的不悦,似乎不曾写在脸上,而是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那朕今日就来教教你,书本之外的为君之道。”
叶之行直起身子,不解地看向叶澜。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父皇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
而这种陌生的感觉,又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恐惧。
“世人常道,为君者,该心怀天下,以民为重。这没有错,却不完全。”
“老百姓们从来都不知道,进了这红墙白瓦的皇城内,处处都是凶险万分。稍差一步,就会丧命。”
“能坐到朕这个位置上的人,不该只有仁慈,还应该有狠辣,决绝,野心,和残忍。”
叶澜面无表情,仿佛这是他的亲身经历一般。
可叶之行却不能理解。
或许,是他被保护得太好。
又或许,是他不屑于此道罢了。
叶澜开口继续,“万家,前有中书侍郎,禁军统领,后有你母妃。你觉得,朕能安心吗?”
叶之行无法张嘴回答。
他的身上,不是也流着一半万家的血。
若是万家倾覆,那他这个太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可是,叶之行也清楚,眼下并不是为万家争取什么的时候。
他抬起手,恭敬行礼后,“儿臣谨遵父皇教导,日后定会……悉心学习的。”
叶澜看他的表现,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
他一只手轻轻放在叶之行的肩膀上。
看似宽慰地说了一句,“朕那么多的儿子里,唯你,最得朕心。”
叶之行听出了话里的意味。
父皇不止他一个儿子,这大晋也不是只能有他一个太子的。
万家与东宫,他必须选择一个。
叶之行失落地出了勤政殿,身后突然有人小跑着追上了他。
“殿下,殿下等等。”
他一回头,发现是父皇身边的内侍官,赶紧停下了脚步。
“陈公公,有什么事吗?”
陈公公显然有些为难,却又不得不道的事,这才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叶之行坦然劝解,“陈公公但说无妨,今日我们就当没见过。”
这话让陈公公放下了心。
他凑近叶之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殿下可知,陛下十天前,去了一趟寒山寺。”
叶之行点点头。
“父皇每年秋闱前不是都会去一趟寒山寺,以求秋闱顺利的。”
陈公公整个五官都拧在一处,声音更加低得厉害。
“可陛下这一回从寒山寺里,带回来了一个女眷。”
叶之行脸色一顿。
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的,说不上来什么情绪。
碍于身份,他只能道:“父皇同母后感情一向很好,或许是觉得那女子有什么难言之隐,故而带回宫里的。”
叶之行的话陈公公倒是没说什么。
他只是凑得更近,说了一句话后,叶之行便捏紧了拳头。
”多谢陈公公费心了,这件事,就当本宫不知道吧。”
两个人分开后,叶之行原本打算回东宫。
可心里那点秘密,实在是藏也藏不住。
他叫来了身边的贴身侍卫,“本宫要出宫一趟。”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要去哪里?”
叶之行披上一件黑色披风,整个人都有种肃穆的威严,“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