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被勒紧的触感逐渐清晰,少女从梦中惊醒,她摸索着颈间的丝带,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将它摘下。
如同之前数次惊醒,少女猛然坐起,数声呛咳过后,她呆愣地看着手中的丝带,似乎陷入了沉思。
虽然周围昏暗无光,楚云谦却感到有那么一瞬的熟悉,来不及思考自己被疑似教皇的人勒死后为何还会醒来。
他顺应冥冥之中的熟悉感走下床,赤着脚踩走到窗边,像少女记忆中那样,无数次站在窗边,想要拉开窗帘。
他走到记忆中常站的位置,看着厚重的窗帘,与记忆中的少女不同,他没有收手离开,而是猛地拉开了窗帘。
天光猛然顺着被拉开的窗帘透进屋内,照亮了空荡的房间一隅,让他得以看清这间熟悉的房间一角。
天似乎才亮不久,大抵是个雾霾天,窗外并没有阳光,楚云谦试着将手放在彩窗前,用手背接住那片微光。
分明不是阳光,他却似乎感受到裸露的皮肤上传来一阵烧灼感。楚云谦垂眸看着苍白手背上被灼出的红印,眉头皱起。
他拉上窗帘,点开面板查看任务,却发现支线任务显示已完成。
他不认为那过分真实的城堡血族剧情是他做的一场梦,面板上已完成的任务恰好证明这不是梦。
但他在适应黑暗后,大致看出这间房分明是莉莉娅的卧房,他在一场似幻似真的窒息中回到了最初的时间和地点,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叩叩——”
敲门声响起,楚云谦顿了顿,走回床边坐下,然后应允了女仆进门的请求。
烛火亮起,两名女仆的面容显现在火光之下,楚云谦仔细回想之前在这间房里醒来时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他能肯定当初也是这两名女仆来为他洗漱穿衣。
甚至她们的问候和衣服颜色、辫子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楚云谦看着镜中的莉莉娅,他发现她苍白的颈间仍有一道狰狞的青紫勒痕,那道痕迹的形状、深浅与记忆中的差不多。
强烈的既视感、重合的记忆、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陷入了某种轮回,楚云谦从镜中看着自己被套上那条与当下最流行的哥特风格格不入的蓝色裙子,神情依旧淡然。
镜中的少女长相甜美,有着一双与裙子丝毫不搭的红色眼睛,楚云谦心里没来由地想,这双眼睛要是蓝色的会更符合这个少女的相貌和衣服。
顺着直觉的指引,楚云谦步下阶梯,先是与老管家寒暄了一番,在他的试探中完成餐前祷告,然后适时地问起餐桌上摆放的熏肉。
老管家与记忆中的没什么不同,他所说的话与动作都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楚云谦漫不经心地听着他讲述熏肉的来源,心中开始倒数。
当他数到第十七个数字时,一只黑猫拍掉他手中的刀叉,然后如同上次一样掀翻了所有熏肉。
楚云谦伸手抱起猫,起身让到一旁,看着猫深蓝色的瞳:你也回来了吗?
在管家问他要不要去舞会时,楚云谦沉吟片刻,选择不去,管家对此表示遗憾,然后就写信跟公爵说明了情况,并没有特别的剧情发生。
楚云谦和上次一样,回到莉莉娅房间里翻看她的日记以及信件,他忽然发现这次的日记与上次有点不同,日记上赫然有她去城堡参加舞会,然后被邀请成为血族的记录。
只不过日记里的内容与楚云谦所经历的有所出入,日记里的莉莉娅并没有通过画像进入里世界,她只是平常地参加了舞会,然后舞会被袭击,她和几个人一起被当成了血族。
楚云谦看完日记,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有些荒诞,他都有些分不清那些经历究竟是自己的还是莉莉娅的了。
莉莉娅日记里所说的其他几个人应该就是希雅他们了,他吩咐管家准备马车,借口去王城探望朋友。
管家虽然不放心他出去乱跑,但见他坚持,到底也没敢拦着,只说自己要给公爵写信报备。
楚云谦可等不了他们飞鸽传书的时间,他二话不说上了马车就命令车夫赶马,并扬言车夫不赶他就自己赶。
通过那场梦一样的城堡经历,楚云谦对扮演莉莉娅已经得心应手,完全不给管家找到破绽的机会,他们自然不敢让大小姐自己赶马车,只好强行给他塞了两个侍卫一个侍女,然后任由他离开。
楚云谦之前没和希雅他们打听他们的身份和住址,因此去了王城也找不到人,不过他去了那座城堡附近等着,他相信,其他人醒了会找过了的。
打发侍卫侍女一边玩儿去,楚云谦撑着小洋伞站在没有阳光的树荫下,大白天又不出还撑着伞,怎么看怎么癫,很惹眼,不怕他们找不到他。
不出所料,几个玩家和他的脑回路和他是能搭得上的,他们经历了一次类似于轮回的诡异事件后,第一反应就是来城堡附近找人汇合。
没等多久,宁染率先找到他,两人互通了一下自己的经历,没多久希雅他们也来了,几人面面相觑,都说自己似乎做了个被勒死的梦,然后醒了就发现自己在重复之前的事。
“咱不会穿越了吧?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重复回到同一天之类的……”宁染不愧为新时代热爱冲浪的新世纪好青年,这时脑洞大开,提供了听起来最相近的猜想。
大家都觉得有点道理,正想就这个困在一天里的问题讨论下去,正打开面板看时间的希雅一顿,然后否决了她的猜想。
“咱应该不是被困在一天里,个人任务出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打开面板查看,果然看见任务栏里刷新了个人任务。
“个人任务是组织成员共享的,实在没有头绪的话,我们可以先去做个人任务……怪了,这次的主线任务Npc跑哪里去了?又不是解谜类游戏,怎么那么难找?”
希雅对楚云谦开放了共享面板的功能,前半句话是对他说的,后半句确是对着所有人道。
其他人也纳闷,宁染更是有些烦躁“一般来说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都是一起出现的,但我找到支线Npc时并没有在周围找到第二个感叹号……还有,王齐远那小子到现在还没露头,不会在哪儿摸鱼呢吧?”
王齐远应该就是他那个下落不明的队友,其他人也在犯嘀咕,他们还真没遇到在非解谜类游戏里找不到主线任务Npc且队友迟迟找不到的事件,纷纷大呼倒霉。
在场唯二知道有个大非酋站在旁边的希雅忍不住目移,心想这非酋的影响力不至于那么大吧?连Npc和队友都能搞没……
察觉到希雅隐隐带着敬畏的目光,正在思考的楚云谦转头看向她,眼神疑惑:看我干什么?
希雅收回目光:不,没什么。
这人毫无作为一个大非酋的自觉……
“既然如此,我们先去支线任务Npc那里看看,说不定主线任务是比较晚刷新的类型呢。”楚云谦提议道,虽说这种先刷支线再刷主线的任务机制从没听说过,但世界之大,万一有呢?
不过是走一趟的事,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宁染自觉带路。
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脚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这几个衣装华丽,恨不得把所有金银首饰都堆在身上的队友,发出了朴实无华且真诚的建议:
“要不你们换一下衣服呢?咱要去的是平民区,那儿治安不太好,你们这样容易被抢……”
希雅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天鹅绒面料的裙子,再看裙子上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石和珍珠,再看看宁染那身朴实无华的亚麻长裙,不说她都没注意,相较之下,宁染的裙摆比她的小好多,感觉行动更方便。
其实希雅早就觉得身上的裙子麻烦又坠得慌,那么大的裙摆在她的眼里也报看,若不是碍于那该死的贵族人设,她早就想问了。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样想的,纷纷迫不及待地想找家成衣店换身行头。
几人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价格就用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抵,两位女士的衣服上不是珍珠就是宝石,足够买下那家小裁缝店以及店里所有员工了,因此老板还用看冤大头的热烈目光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随着宁染走进平民区,周围的房屋从城堡一样的建筑变成了尖顶瓦房,周围人的穿衣风格也变得朴素简约,平民区建筑间很拥挤,路上行人匆匆,卖货的打铁的闲聊的人随处可见。
这里的人交谈时没有贵族区那种高高在上的虚伪,他们的语言大多很直接,更有甚者直接用市井俚语互相对线。
楚云谦看着教科书般的杂乱市井,心中不合时宜地泛起了一点违和感——不是这里有什么问题,他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太过标准了,就像是按照书上描写的平民区那样一比一还原的场景。
太过标准就显得虚假了些,他走到一个卖花的女孩面前,询问花的价格,女孩见眼前的美丽少女虽穿着朴素,却撑着伞,白皙的手指光滑漂亮,不像是做重工的人,猜测她可能是哪个小姐身边的侍女。
见她有买花的意思,女孩立刻打起精神,热情地推销自己的花“尊敬的小姐,这是我清晨趁太阳没升起时去摘的花,您瞧,它们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只需一个银币您就能买下整整五朵花。”
楚云谦默默在心里换算了一下这个世界观的货币与现实的货币比,心中哑然:姑娘,这野花是什么很名贵的东西吗?一百块五朵。
他把悄悄从衣服上薅下来的一颗宝石递过去,承包了这姑娘的所有花。
奇异的是,他下了那么一大单生意,姑娘竟然不给她打个折什么的。
楚云谦把花递给希雅他们,又如法炮制走向几个摊位,花钱也不避着旁人,简直把我是肥羊快来宰我写在脸上了。
队友们一开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见他每光临一个商铺就问价格,然后把所有东西都买下,一边帮他提东西一边想着这人不会染上大小姐的毛病,突然想买买买了吧?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这里的物价太高了,虽然他们不是很清楚这里货币的汇率,但一只破瓶子就敢卖一枚金币,这种货不对板的他们还是能看出来的。
但偏偏老板眼里没有奸商的精明,有的只是清澈的愚蠢,一点都没有坑人的心虚,仿佛这些破罐子破瓦子真的值一枚金币。
兜兜转转逛了一圈,楚云谦终于停下扫荡的步伐,对着拎着大包小包的队友问“你们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有,这里物价太高了,而且民风也忒淳朴,见着你这种冤大头竟然不狠狠宰一把。”希雅放下手里的东西,幽幽道。
宁染见她把东西全扔地上了,自己也懒得提,也给他放地上“而且他们不打折,虽然打折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太前卫了,但看见有人买那么多东西竟然不送点什么,咱那旮旯买菜还能搭根葱呢。”
周万也加入讨论“而且他们太和谐了点,竟然没发生抢摊位的事情,在这种没有管制的环境下,太过理想化了。”
楚云谦颔首,目光落到一脸‘卧槽你们好懂’的张洲身上,见他茫然地看过了,顿了一下,楚云谦移开目光,说出自己的结论:
“这里的平民化标准得能被写进教科书,但价格、商贩的细节却又从周遭的平民环境中分裂出来,要么设计这个平民区的系统不知道真正的平民生活是怎么样的,要么……”
他的话音被一阵尖叫声打断,几人警惕地看向叫声来源,见远处围满了一圈人,也顾不上那些楚云谦买下的东西了,扔下它们就跑过去。
拨开人群,他们看见惨叫是一个男人发出的,他正躺在一个简陋的木板台上,身上仅盖着一块布,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满头卷发的男人正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斧子正在砍那个男人的腿。
惨叫声连绵不绝,场面血腥无比,但周围的人却露出兴奋的神情,摁着男人的、显然和男人相熟的妇女满脸担忧与期待,口中喃喃着:上帝保佑。
“这是在干什么?”看人惨叫着被活生生砍下一条腿还是太挑战心理了,张洲扯着旁边一个带着明显吃瓜表情的大爷问。
那个大爷漫不经心道“爱德森医生正在给那个男人治病,不过看样子那个可怜的男人挺不过来了。”
果然,那个男人再也没能睁开眼,还举着斧子的医生探了探他的鼻息,无奈表示自己尽力了,然后让人将那个男人抬下去,任凭那个妇人哭泣,对着身后的帐篷喊下一个。
几个玩家看见还有人敢躺上那个被血糊得到处都是的木板上,只觉得三观再次被刷新:卧槽你们真是一个敢治一个敢上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放血疗法吗?”希雅忍不住凑到楚云谦耳边小声哔哔。
然而楚云谦并没有回应她,他的视线不知为何被那些正沿着木板台边往下淌的鲜血吸引,他忍不住舔了舔唇,瞳孔兴奋地收缩,完全没有看到大量鲜血时的不适感。
或者说,他觉得那些鲜血越多越好…
楚云谦直勾勾看着那血淋淋的场面,他忽然觉得……
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