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境古来就是仙家洞府,一眼看去广袤无垠,灵气馥郁,植矿充足,几千年过去,人类修士也不过勘其外围,就算传说有人进入到中心地带,终究也只是传说而已。
而这次秘境一开,药王谷十五人成队又带上两位编外人员同行,早早赶着第一道门就传了进去,只是可惜秘境随机传送,各自很难聚在一处,只颇有经验的带队长老用以药王谷独特的药焰法诀立一标杆,作指引之用。
这药焰无声有香,既能不引起妖兽注意,又能驱赶部分毒物,但缺点就是持续时间不长,况且若是不停施法,难免会招来些对灵气或温度感官敏锐的妖兽。
因此药王谷长老只会停顿半个时辰,闯境为先,过时不候,而落队者可自行捏碎门中魂符,若无意外,境外自有前辈施法助力离去,尽可能不让自家子孙折在境中。
此时正往中心去云苓抬手遮着眼边,总算是瞧见了西方极远处一朵白日红焰,现下松了口气,随意丢开那复制来的通信简,飞身往标记处去。
“通信简说是通信,进来后半点信息发不出去,让它感应其他木简也没反应,好生鸡肋...也不知道那紫啸派的人,怎么这么自信说可以进来之后联系的......”
小姑娘一边吐槽,一边索性把所有复制品都取出来扔了,顺道感应了一下芥子空间,果不其然现在只能当做普通的储物空间,修士被困在千方境中,进不去这低阶芥子。
啊......见不到花花,追踪术也失效了,这般事态,看来只能快赶去长老那汇合才是。
她多加了灵力提速,以防妖兽祸乱,神识也只探查方圆一里,须臾后也寻到药王谷的弟子踪迹,便想着追过去一道同行也好,可偏偏,掠在黄石沟上方时,竟听闻得断断续续的打斗声。
“?近似元婴期妖兽?”,云苓照常要日行一善,但神识看到那人后,还是紧了紧秀眉,“还是个熟人,怪了,他怎么在这里?这又不是外围......”
衣袂翻飞如蝶落,冰蓝的发带和腰间的垂绦随风翩翩,她姿容胜春华,杏眼盛秋水,今日许是为图方便,换了一袭束袖衣裙,又俏又雅,天水蓝和素白的颜色更显得冰肌玉骨,连带耳边垂发都坠着仙气儿,如此美人立于枯木砂石间,确实招人的很。
银白灵力带符箓拂过,两人高的魔蛛行动一僵,它长满了黑毛的长足颤巍巍地也发出咯吱咯吱的抵抗声,趁此机会,差点被一足穿胸的男修士堪堪避过,勉力撑起上半身借灵剑之力飞到不远处的岩石边,双目带着疲倦的意味望过来,还恰到好处的显出几分欣赏惊艳。
“感…感谢姑娘相救,在下、在下夜凌寒,蒙此大恩,无以为报……”,他脆弱地喘息难止,但仍是艰难撑着身体抱拳,鬓发汗湿,微微凌乱,倒甚是英气坚韧的模样。
云苓抬眼看去,倒也不客气,朝他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很好,那就一万上品灵玉。”
“……姑娘见谅,在下随身带得不多……”,夜凌寒不知是身上疼的还是觉着无语的,脸色僵了僵,露出个尴尬的笑,接着突然他神色一变,高声喊道,“姑娘小心!!”
她反手剑指招法宝于身后警戒,未曾转向,只简单叱了一声‘灭“,那身后冲开一半禁锢试图吐毒的魔蛛立时嘶鸣,从裸露的腥臭口器开始,被字诀寸寸剥离湮灭,三息后便只剩下地上一滩绿油油的毒液以及一枚同色妖丹。
造化神笔飞回,围着自家主人滴溜溜地转圈,云苓收了用以冶炼的妖丹,见着本命法宝活跃得紧,于是笑盈盈地执上它,夸了一句‘甚佳’,然后就足尖一点轻身起,准备继续往聚集点飞。
此时夜凌寒赶紧站起来,关心道,“姑娘要去哪里?在下还未报恩……”
“这里妖兽的境界较高,你还是用秘境牌子联系药王谷的管事,速速离去吧,报恩就不必了”,小姑娘说着掠上树梢,撇过脸瞧了一眼他,略显嫌弃地小声嘟囔,“说要报恩又没灵玉,那何必如此说……”
她估计是跟着某人学坏了,惯常这报恩戏码不是显示一下纯洁善良婉言拒绝,就是带着人走,整出点荡气回肠的纠葛,今日这一番,却是真想收个钱的。
云苓摇摇头,“一个上来传进了别人路都找不到的内部秘境,被高了一个大境界的妖兽袭击,刚刚还能利索的站起来,要是花花在,定是要问我觉不觉得好生奇怪了~”
她踏在云端,手抵着自己下巴想了想,而如若那人真的是误入,一言提醒之,无意外自是不会再见咯~
嗯,不出意外就是要有意外了。
一刻钟后远处的烟云已散,云苓虽是离得足够近了,但冲天而来一只人面翼雕就这么拦在她面前,妖兽化神期的修为,再加上域空主场,四围即刻有其族群成包夹之势,当真有点不好对付。
她冷冷地巡视周遭,当机立断落身入地上的山岭,此间参天大树极密极高,很有效就分开了那些怪鸟,再用领域以控制覆盖此地,废了些时候完美解决了这些妖兽,且妖丹都收了足足三十枚。
果然风险和机遇并存呀~
姑娘正感叹着,偏偏神识一动又遇熟人,她拉平了嘴角转过身,双手抱胸就盯着那不断被人拨开的草丛,清浅地哼了一声,接着心念召了张瞬移符,直接选择传走了。
“这夜凌寒没走便罢了,怎的还能让我碰上?虽说我灭妖兽的声音不免引人”,云苓又换了宽阔之地快步前行,语气还有点未褪的冷意,“但怪异至此,当真烦人。”
她的耐心素来只在亲近的人身上,一点儿都不想因别的什么浪费时间,干脆就甩袖走人了。
可惜,这虽然报恩故事有变,但纠葛未完。
入夜凉如水,细小的火星和灰烬一同翻飞,直从被墨染透的风口卷去惊到虎视眈眈的饿鸦。
等云苓顺着药王谷长老留下的记号找寻到一处狭小的洞穴,一次仅容一人通过的宽窄,有微弱的荧光蘑被涂抹其上的痕迹,看来是没找错的。
可……
“真不知我是救了人还是结了仇了……”,她感知了一下来路尽头,美目流转,不耐地撇撇嘴,“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事不过三,三次就是有意为之!”
就是不知道此人到底什么目的——当下是引蛇出洞还是暂且搁置呢?
啊……好想花花…思考真是件麻烦事!
小姑娘念李莲花念得急,有点恹恹的叹了口气,继而选择迈步进去洞穴。
她想得极好,这洞穴中有不同寻常的威慑气息,那打不过元婴期又孤身一人的夜凌寒,进来可就出不去了,到时候放任不管或是探究监督都可,便没什么需要忧心的了。
嗯,巧了,李莲花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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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中石壁凹凸,举步曲折不平,行十丈左右就有个莫名其妙的阵眼,偶尔边上还有个以往困死在这里的修士遗骨,憋闷的空气和腐臭味愈往里愈深重,漆黑无光中爬虫的悉悉索索之声颇为瘆人,而聚了灵光则入眼见到枯干的死尸身上满是钻动的蠕虫,恶心得感官发毛。
若是像人面翼雕那般顶着人脸的诡异倒无妨,抑或是如硕大的魔蛛那副丑陋模样更没什么所谓,唯独这种黏糊糊的动来动去的东西,真的是忍不了一点儿!
云苓皱着小脸,忍住胸口翻腾的恶心劲儿,硬是贴着石壁跨过去极具‘形态各异’的尸骨,晃着手还召火去烧个干净,然后大气都不敢喘的往前快走。
她承认她一点也不坚强!能不能别让她看见这种东西了!
“花花……我好想你啊……”,美人面白得犹如碎玉,她哭丧着脸一边哼哼唧唧,一边不要钱似得往前甩火符,非常努力把脑海中经过恐怖的印象一块儿消除。
不消几时,又遇上一处怪模怪样的阵眼,正正好是脚边一块看起来像是刚刚摔落的石头,她前后细细看过,琢磨出这是个移形换位的小手段,只要前方十步不走错即可。
三步直行。
一步迈左,一步迈右。
再两步前,两步后…….?!
恰在此时,沙土无端呼啸涌进来,直刮的石壁上松石簌簌而落,云苓一凛,偏过头抬手一挥,将这些遮蔽粗尘统统拍了回去,结果下一刻有人惊呼连连,后喊着‘姑娘’就跑过来了。
说时迟,他脚上好像没个轻重,就那么寸撞开了阵眼的石子。
瞬间,石壁似空洞,云苓手扶之处宛若无物,眼前一花,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倒向了边墙,再睁眼,入目便是一相对宽敞明亮的道路——如果没有妖兽赫赫和阵法禁锢的话。
原先阵法十丈一个,却殊途同归,而这新阵法一入,便如身在山中不知处,虽然与先前道路相邻,但行差踏错就是百变的迷宫,且来路无口,去向无门,只有靠着天玹睛分辨邻路,才能有机会顺着原先的道路找到阵眼。
“……”,她抿紧了唇看向一同困在阵中的夜凌寒,愠怒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夜凌寒有礼地拱手,“在下以为前路有危险才擅自施法,没想到伤到了姑娘,实在万死难辞……”
他神色看起来很抱歉的模样,好似无心之失,且举止有礼,补了好几句‘若有需要,必身先士卒’这般的话,那好皮相带着愧疚,对于别人来说,似乎挺有叫人心软的本钱。
但云苓瞟了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直接闪身往路的深处去,这回还随手布了个结界,一片衣袖都不愿意留下。
此人神不知鬼不觉跑过来,避开她的法术来触动阵法。
“就算是狐狸精都能知道他绝非现在呈现的简单!”
小姑娘气呼呼地清理路上嗜血妖兽,但这阵法的阵眼跟原先不同,竟然半点痕迹也无。
如此硬生生劳力了一个半时辰,她身上不免落下了善于隐藏的炼虚期魔蝠群爪印,雪白的脖颈丝丝渗了血,只幸好有领域压制,高了一个大境界也还是杀掉了妖兽首领,单单剩了些毒素未清。
那恼怒的心劲儿终究抵不过步步生死的疲累,云苓手撑着右边石墙轻喘,顺了顺呼吸,服了两颗丹药就开了天玹睛往北继续前行,但愿此番打斗,能使阵法有所波动,不然当真是困在这里找不到出口了。
少顷,嘻嘻哈哈的少年声此起彼伏,云苓手持霜华斩断眼前虫兽,抬头思虑着转了转杏眼,就果断朝着右边岔路走了进去,直疾跑至转弯,她定睛双眸一亮,终于重新露出笑颜来。
这厢楚逸明和童心儿一前一后谈笑风生,而走在最前面的李莲花不可遏制地再次想甩掉这俩人——这日子过得真难,阿苓尚未找到,还要帮天真的傻孩子善后,当初的方小宝可是比之好太多了。
时隔这么长时间,天下第一的师父终于回想起便宜徒弟的好处了,起码方小宝是干活的那个!
李莲花深深长出一口气,甚觉无力。
他靠着聪明才智和道侣教过的一些阵法,简单的过路阵一一避过,闲庭信步的领先前去,刚过左边一个小弯,他慵懒的眉眼突地低下,眉头一紧看向抬起手的手心。
那里银白的字长亮不灭,隐隐发烫,这个字是曾经她写的——苓。
洞中连风声都没有,惊悚的气息绵延,但此时他面朝左边的石壁,勾了勾唇,浅蓝灰衬的衣衫和他长身玉立的身姿相合,雷火边上,映照他隽美的样貌,更有一双含情眼这么看过去,好看得令人心折,甚是想留那深情于己,唯愿驻足。
董心儿柔柔断了楚逸明的话头,现下关注着李莲花停滞不前,便细语婉转地问,“李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有心儿帮的上的地方?”
“…没有”,李莲花未曾回头,直直看着并伸手触摸面前石壁,敷衍地答,“前方阵法难破,先在此处歇息一二吧。”
楚逸明不懂阵法,但极好说话,高高兴兴地取东西铺地上,“行!我带的有布帛小毯,心儿 ,你坐这边~”
他扶佳人坐上软毯,转头不忘招呼李莲花,“李兄,来坐啊~我这还有酒具呢!……你在看何物啊?”
李莲花眼角微挑,闻言略微低头,收回手理了理窄袖袖口,精细的布料握紧于掌心,刚好遮盖了明亮的名字。
“无他,我在找想找的……”,他浅笑着掀开衣袍下摆,转身背靠石壁席地而坐,似是终于和缓了心神,阖目叹息,“……可算找到了。”
这墙看似是实体,但在天玹睛下不过一面透镜,虽然对面似乎听不见云苓的话,但她累得屈身侧坐靠上时,心心念念的道侣同样如此。
汗水滴落在她手边,莹莹一个’花‘字跃然有光。
男子直背端坐,女子侧靠其上,一面之隔像是并不存在,漆黑中,是彼此的贴近。
阿苓,是不是累了?
唔……找到花花了,感觉心情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