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道搞定了成松后,一步三摇地来到许青云的边上。
许青云急忙起身,以弟子礼相待,搀扶着王成道就坐。
“青云,为师还没有老掉牙,你这搀扶就有些过了,快坐下,陪师傅喝一杯。”
“是,师傅!”
许青云急忙应是,坐下后便亲自为王成道斟酒。
大差不差,尊师重道这块,许青云还是很靠谱的。
这也让王成道很舒心。
他还真怕许青云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在高位久了心性也变了。
几杯酒后,两人多日未见的隔阂慢慢消除,又回到了师慈弟恭的状态。
王成道见时机成熟,不着痕迹地道。
“青云,为师初来上京便委以重任,京师各方关系错综复杂,怕是力有不殆啊。”
许青云不疑有他,急忙道。
“王师言重了,您曾做过辅臣,虽出入上京,但重操旧业,那些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这倒是实话,王成道维京官三十年,还进过内阁,哪有不殆之说。
王成道却是摇头回道。
“当然有,就比如这禁军,据我所知,那都是勋贵的后代。
最差也是世家荫户。
再深入些,具体都涉及哪些人,为师便不知了。”
许青云闻言不由皱眉,说到禁军,他似乎有些明白王成道的意思了。
“王师,您是怕勋贵世家和荫户再生事端吗?”
王成道顺势苦笑道。
“怎能不怕,数千禁军,那可都是上京城的老爷兵。
里面除了世子就是功勋之后,如今几乎全军覆没,又怎会善罢甘休。
没办法,尘王管杀不管埋,拍拍屁股就走了,这烂摊子却丢给了我。
可你说他怎么就那么狠,非要用那神机大炮,对禁军赶尽杀绝。
杀子之仇,其中恩怨又岂是好化解的?”
王成道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看似在为难自己,实则是引出话题,并博得同情。
果然,许青云不由附和道。
“确实不好化解啊。
尘王下手确实够狠的,或许他并不知道禁军中的情况。
不过这与他的行事风格有关,或许知道了,还是会动用神机大炮。
不过他一向都是如此狠辣,看似不考虑后果,实则…”
许青云本想把话头拐回来,说实则日后看去不但是对的,还颇有深意。
谁想到一个实则刚出口,就被王成道无情打断。
“说的太对了。”
说着他做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直接就着话头说起了另一件事。
“青云你不知道,尘王最近是越来越狠了。
这禁军并不算什么,毕竟算是外人。
可你知道吗,就在我们来上京之前,他竟然在中州大开杀戒。
而且还是在书院中,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斩杀了近千学生。
学生啊,他们还都是孩子,能有多大的错?
学校不就是教书育人,纠正错误的吗,何至于如此很辣?
你不知道,当时整个广场血流成河…”
许青云愣愣地听着,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消息他自然收到过。
可消息中说的是,为了净化书院环境,执法队展开行动,揪出数百奸细…
这和王成道所说的近千学生,完全不搭边啊。
“王、王师,不是奸细吗?”
奸细?
王成道也是一呆,随即惨然笑道。
“奸细?
学院共有学生四千之数,奸细能有千人吗?
而且我是院长,能不知道详情,或是你觉得为师在说谎…”
王成道声情并茂,虽然是故意说这些,但内心并不平静。
一说到那些惨死的学生,他心头就在滴血,意志也愈发坚定。
“青云,你知道吗,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
看着自己学生惨死而无能为力,这样的痛楚实在无法忍受,我甚至有过自我了断的想法。
你或许还不知道,整件事的起因,其实是另一件错事。
那是在尘王率军夺回上京城时,他去追击勾丽军,却命办了件事。
他让我杀了前朝老臣,并嫁祸给李右昌。
那是五百多条人命啊,有老有小,还都是相熟之人。
这是困扰我五年的痛。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的暴露,才让学生们对我非议。
这本就是我的错,他们非议是对的,没有善恶的理念,将来如何能做个好人。
可是,尘王他就恼羞成怒,动了手。
这是以错盖错,错上加错啊!
而且手段也太残暴了…”
此刻,王成道完全没有功利心,真情实意地表达了心中的想法。
许青云整个人则是傻掉了。
作为王成道的徒弟,他还是非常了解这个师傅的。
这就是个秉持着中庸之道,外圆内方性格的睿智长者。
虽然弃儒从隐,但都这么大把年纪,骨子里刻着的东西绝对不会变。
至少不会在这种事上捏造谎言欺骗他,更不会有这种真情流露。
那么,一切都是真的。
再想到陆尘的霸道性格后,许青云已经不怀疑真实性。
甚至,这还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往事。
那还是六年前,尘王刚到中州府,便下了一纸号令,三府大迁徙。
随后便有了济东府的儒家老巢惨遭屠戮。
后来,他在陆尘嘴中得到了事实。
不管是儒家,或者三府未来得及迁走的世家豪绅,哪怕异族入侵杀害的所有北方大乾人,都是可以预见的。
可以说,是陆尘亲眼看着,或者放任了那些惨事发生。
一直追随的人,竟然如此冷血无情,不但漠视天下人生死,甚至以其为饵...
许青云觉得天都塌了。
数日时间,他如行尸走肉一般,在信仰崩塌中煎熬。
直到最后,在隐学未来,在大乾盛世的趋势下,他才缓缓走出阴霾。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陆尘做的不对,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好的...
可催眠始终非是本心,梦也总有醒过来的时候。
在王成道的有感而发下,许青云尘封已久的伤痛无法掩饰,再次盘踞在心头。
“王师,你不要再说了,我要静静!”
许青云如霜打的茄子,只轻声回了一句,便愣怔怔地望着前方,眼中全无焦距。
王成道也从感慨中回过神。
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没再出言。
种子已经埋下,想令其成长,只能由时间去灌溉。
王成道收拾了心情,将目光看向最后的目标,内阁次辅马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