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76年春正月18日,画舫缓缓驶向项城县城,水面上荡漾着清晨的微光。三管家王进早已等候在舱门外,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仿佛在默默守护着他的公子。舱内的赵令畤经过多日的休息,精神焕发,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景色,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王进在舱外等了片刻,被侍女领进舱内。他向赵令畤鞠躬行礼,恭敬地禀报:“公子,李百全已乘船回开封府了。”赵令畤转头望向王进,眼中闪过一丝关切,问道:“离京时,吾爹有何吩咐吗?”
王进回答道:“回公子,老爷要您在颍州安心养伤,他在颍州为您置办了100亩良田和一处宅子,作为您的家业。他还特地派了10名侍卫来保护您的安全。”说着,王进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赵令畤看出王进的犹豫,轻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王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老爷还支了1000贯钱作为您的盘缠,他希望您能在颍州好好经营家业,干出一番事业来,方可回去。”
赵令畤听后皱起了眉头,他心中明白这是父亲对他的考验。他低头沉思片刻,然后问道:“颍州那边的产业谁在打理?具体情况如何?”王进回答道:“是老爷的亲卫们在打理,他们曾为保护老爷受过重伤,后来被安排去颍州养老。具体情况小人也不清楚。”
赵令畤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又问道:“到颍州还剩多少盘缠?”王进迅速回答道:“990多贯钱,公子。”赵令畤眉头一扬,心中计算着剩余的盘缠能否支撑他在颍州的生活。
他思考片刻后,对王进说道:“你带两名护卫骑马先行,去颍州做迎接准备。带机灵点的侍卫去,摸清颍州地价,吾要买地建房。船上的事交代给赵平安吧。”王进听后恭敬地作揖道:“是!公子。”然后退出了舱门。
等王进离开后,赵令畤独自坐在床上,自言自语道:“990贯钱,21口人。”他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感慨。他必须努力经营家业,干出一番事业来,才能支撑今后的富裕生活。
这时,侍女冬雪靠近床边,轻声说道:“公子,冬雪这里有1500两白银,夫人给了1000两白银,说要公子常写信回家,没钱说声,别在外面吃苦。为娘有钱。”赵令畤听后心中一暖,他感激母亲的关爱和支持。他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扶吾躺下。你们出去吧,我想静静!”
舱门缓缓关闭,赵令畤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一场酒宴,几句酒话,就被赶出开封;权贵啊权贵……老父你是怎么想的呢?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权势如此之大?皇室宗亲仰以鼻息?宗亲不想卷入变法派与保守派间的斗争?《裁宗室授官法》把宗亲们打疼了?嗯,吾有宗亲身份,又是苏门弟子,去颍州也好。黄庭坚师傅、苏轼师祖、苏辙师叔,都是弟子的好大腿,今后要好好抱紧啊!娘亲放心,娘亲真好……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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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76年春正月19日,阳光明媚,春意盎然。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静静地停靠在太和县的岸边,船上的四角亭中,赵令畤与庞安时两人正在品茶观景。庞安时轻抿一口香茗,望着远方太和县城的方向,好奇地问道:“公子今日缘何在此停靠?”
赵令畤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昨日突然伤感的想起来自己的师傅黄庭坚,现在正担任太和县的知县。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和迷茫,他有些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师父。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吾师在太和县,吾如此这般,无颜去见吾师。”
庞安时听了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他哈哈大笑道:“鲁直在太和县?哈哈哈!太好了!当然要去拜访他!我这就去焚香净衣,准备一下!”
赵令畤也点了点头,他最终决定派自己的侍从王福去一趟太和县,送上拜帖,告知师傅自己即将前来拜访。同时,他也让侍女冬雪回船舱准备一下,自己要净身更衣,备份厚礼,安排好出行的事宜。
冬雪和其他侍女们立刻忙碌了起来。赵令畤则静静地坐在亭中,望着太和县城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感慨。他想起了自己与师父黄庭坚的往事,想起了师父对自己的教诲和关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福也顺利完成了任务,从太和县返回了画舫。他带来了师傅黄庭坚的热情邀请和祝福,让赵令畤感到无比温暖和感动。他深知自己即将与师父重逢,心中的激动和期待难以言表。
最终,赵令畤和庞安时两人整理好行装,带着礼物和敬意,踏上了前往太和县的旅程。他们乘坐着画舫,在阳光和春风的陪伴下,向着师傅黄庭坚所在的地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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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县县衙,位于沙颍河之畔,古朴而庄重。河水波光粼粼,映照着县衙的青砖黛瓦,仿佛一幅宁静的水墨画。一时辰后,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四名带刀侍卫分立两旁,两名侍女则紧随其后。马车的到来,打破了县衙前的宁静,也预示着即将上演的一场师生会。
早已在县衙前等候的王福看到马车,立刻上前紧贴着车窗,毕恭毕敬地说:“公子,县老爷已在县衙后院等候多时。小人这就为您引路。”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对车内之人的敬畏与尊重。
马车随后缓缓停靠到县衙后门,此时县衙后门已敞开,黄知县已亲自迎至门外等候。他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帽,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马车刚停稳,庞安时便先一步跨下马车,望向黄知县,作揖道:“哈哈哈!黄鲁直!”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豪迈。
黄知县见状,也连忙作揖回应:“哈哈哈!庞道长!是什么风把道长吹到吾这小小县衙来了呢?”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庞安时的热情与期待。
庞安时停步,冲着黄知县一顿摇头晃脑,吟咏道:“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春风江上路,不觉到君家。”他的诗句飘逸而深远,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
黄知县听后哈哈大笑:“好诗好诗!”他上前几步,抓实庞安时的手臂说:“里面请,里面请!还请道长不要嫌弃寒舍简陋啊!”黄知县的热情与真诚溢于言表。
庞安时笑眯眯的说:“哪有哪有!是为兄唐突打扰了。”庞安时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谦逊与客气。
两人刚走到门口,黄知县突然回头看了眼,疑惑道:“吾徒儿呢?”目光中透露出对徒儿的关心与期待。
王福连忙上前,弯腰鞠躬说:“公子手脚骨折,行动不便。您老先请入内,公子稍后就到。”王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与无奈。
“嗯!”黄知县应了声,又笑呵呵的拉着庞安时,往后院堂屋走去。随着两人的离去,县衙后门再次恢复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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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阳光洒在县衙后院的青石板上,斑驳的光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堂屋里传来一阵阵黄知县和庞安时的谈笑声,伴随着茶香和微风,营造出一种宁静而和谐的气氛。赵令畤坐在一张精致的扶手椅上,虽然身体受伤,但神态自若。他已经被抬至堂屋前的庭院有小半个时辰了,期间他一直静静地等待着黄知县的召见。
王福站在堂屋门口处,手中拿着一份精美的礼物,头垂得低低的,忠实的恪守本分。他在等待着黄知县的召见,希望能为赵令畤挣得一份颜面。
黄知县和庞安时在堂屋内悠闲地喝着茶,话题似乎涉及到了赵令畤。黄知县疑惑地问道:“安常兄,为何会和小徒在一起?”庞安时轻抿一口茶,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前几日,三公子与王尚书的公子发生冲突,三公子被打破了头,四肢骨折。我受郡王之邀,前去为他治伤。”
黄知县皱起眉头,疑惑地问:“王雱?他为何会对小徒下如此重手?”庞安时捋了捋胡须,语气平静地说:“王雱患有心疾,性格乖张暴戾,为人彪悍阴刻、无所顾忌。他的行为虽然过分,实属正常。”
这时,黄知县对门外喊道:“进来吧!”王福闻言,连忙打了个手势,命令侍卫将赵令畤抬进堂屋。他自己则紧跟在公子身后,双手捧着礼物,恭敬地走了进去。
赵令畤坐在椅子上,虽然身体受伤,但精神不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说:“不孝弟子赵令畤,见过老师!”黄知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免礼。如何会搞成这样?细细说来。”
赵令畤坐直身体,低头说道:“弟子和同辈宗亲在醉仙楼小聚,谈及《裁宗室授官法》,均感愤慨。我们议论了王雱的一些坊间传闻,弟子认为师祖、师叔祖的处境均为王尚书所赐,便说王尚书是艰险小人。不料,这番话传到了王雱耳中,他便下令手下对弟子痛下毒手。”
赵令畤再次鞠躬,诚恳地说:“弟子无能,有辱师门,还请师傅责罚。”黄知县闻言,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然后问道:“你为何来太和县?”赵令畤回答道:“吾父要吾离京,去颍州府养伤;要吾在颍州置下一份家业。”
黄知县听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也对赵令畤的遭遇表示了同情。然而,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知县,他深知世事无常,人生起伏。他希望赵令畤能够从这次遭遇中汲取教训,更加努力地修行自己,以便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更好地应对各种挑战。
黄知县微微张开眼睛,语气沉稳地说:“师门并不反对变法,对于王尚书的变法方案,我们确实持有异议。其变法策略过于激进,会带来诸多弊病。变法的初衷是为了富国强兵,然而,在实施过程中,往往也会触及既得利益团体的利益,引发各种的冲突。如果变法方案思虑不周,朝廷内部必然会形成党争,而民间则会因此劳民伤财怨声载道。对于同一本经书,不同的人自然会有不同的解读和感悟,这是人之常情。谁又会没有私心呢?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师祖和师叔祖都是看透了这点,才选择了自请外放。师门对王尚书并无恶意,只是观点不合而已。”
黄知县轻轻地抿了口茶,然后淡淡地说:“起来吧,把礼物放下吧。”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赵令畤,关切地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赵令畤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我和庞道长计划前往颍州城开设熟药作坊。一方面是为了积累家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悬壶济世,为百姓提供优质的药品。”
黄庭坚点点头,赞赏地说:“读书乃诚身之本,典籍精通,文章晓畅,更且敦励行谊,以成大器,斯真读书矣。你前往颍州城后,学业切不可荒废,要多研读典籍,多写诗词文章。如果你心中有疑惑,可以写信给我。”
赵令畤弯腰鞠躬,恭敬地说:“是,老师!我的手受伤了,恐怕笔力会有所下降,还请老师赐下墨宝,弟子一定刻苦临摹。”
黄庭坚呵呵一笑,慷慨地说:“我前几天刚写了一幅行楷《瘗鹤铭》,就送给你吧。”
赵令畤大喜过望,感激地说:“谢谢老师!”他心中暗自窃喜:这次真是赚大了!黄庭坚是着名的书法大家,连师祖苏轼都非常欣赏他的书法。师祖苏轼写《祷雨帖》时,笔意极似黄庭坚,特别是末尾的数字,从容娴雅,行笔松缓,简直就像是黄庭坚代笔一样。
黄庭坚看了看老友,有意在他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弟子,于是说:“景贶啊,不如你作一首诗,让我看看你的学业是否荒废?”
赵令畤想了想,然后开口说:“弟子即将开设熟药坊,就以‘百草园’为名,作一首诗吧。百草园中种草玉,中草药含气味。世间人皆相赏,知音在百果行。春风吹绿若相望,夏雨滋润香如泉。秋雨落时花如雨,冬雪铺地闹真意。”
黄庭坚听完后摇了摇头,说:“再做一首。”
赵令畤眯了眯眼睛,抬头看着黄庭坚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哈哈哈!”黄庭坚捋着胡子,满意地点头说:“这首诗不错!”
赵令畤笑呵呵地再次鞠躬说:“弟子的百草园熟药坊即将开业,还请老师赐下墨宝!”
“来人!”黄庭坚站起身喊道,“笔墨纸砚伺候!”
今日有好友来访,又有得意弟子在侧,黄知县感到非常开心,甚至连坐堂都没有进行。直到城门关闭前,他才亲自将二人送出县城。夜色渐浓,黄知县的府邸灯火通明,映衬着庭院中的古树,显得格外宁静而庄重。黄知县站在堂屋门口,目光望向赵令畤与庞道长离开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期许与感慨。
黄庭坚(1045年-1105年),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又称黄豫章, 以谪仙自称,世称金华仙伯。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江西诗派”的开山之祖,中国北宋诗人、词人、书法家。黄庭坚作为“苏门四学士”之一,深受苏轼书风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