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瓒一行人来到了西郊大营,点了几卫人马,却是将两卫骑兵给留了下来。
西南到处都是山地,再加上此战还需翻越深山老林,骑兵压根就派不上用场,拉过去也是徒增损耗。
在与永安帝商议之后,他便将两卫骑兵留下,由高顺率领,负责拱卫京师之用。
人数到齐后,即可开营拔寨,出大营而去。
此番南下,他们需要从长安出发经子午道前往汉中,再到利州,乘船经嘉陵江抵达重庆府,最后翻山越岭进攻播州。
光是从长安到重庆府,便要一个月以上,加上前往播州的时间,怕是要近两个月都要花在行军上。
就在折冲军开拔的同时,皇宫御书房内,林如海正在向永安帝奏报。
出乎预料的是,林如海本以为皇帝在听到江南饥荒后会情绪激动,却是未曾想到,永安帝的反应极其平淡。
显然他是经过别的渠道,已然知晓了此事。
这让林如海本来已经准备好的一套说词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他还是定下心神,继续奏报。
直到将自己所知全部和盘托出后,永安帝面色低沉,却依旧反应不大,凝眉沉思。
林如海无状,只能站在原地躬身待命。
良久,永安帝发出一道疑问:“江南织造局?甄家?”
在林如海的奏报当中,甄家的出镜频率相当的高。
这个江南织造局,是内务府下属的一个部门,专职织造宫廷所需丝织用品,薛家便是这个江南织造局的供货商之一。
只是近些年,江南织造局已然渐渐脱离了内务府,隐隐成了个单独的部门。
这一切都还要归结于太上皇。
当年太上皇六次下江南,所糜耗钱粮无数,若只靠国库,压根就无法支撑。
因此,这六次在江南所居,都是由江南本地的几家勋贵豪族接驾,其中贾家与王家分别接驾一次,但这个甄家,却以一家之力,承担了后四次的接驾。
王家也是世代豪贵,贾家更是一门二公,如此豪族,接驾一次便无法承受,可甄家接驾了四次却依旧游刃有余,可见其财力之庞大。
也正是如此,太上皇对甄家很是满意,多次下旨嘉奖,世代掌管江南制造局却名声不显的甄家,这才为世人所熟知。
江南制造局也从此渐渐脱离了内务府的掌控,直接与太上皇接上了头。
“他们是这些盐商之首?”,永安帝问道。
林如海苦笑道:“以甄家的权势,岂会看得上这群铜臭之人,盐商之首谈不上,顶多只是利用罢了。”
“据臣所知,江南盐商的生意,大都有甄家参股,其中比例不知,具体每年流入到甄家手里的银子,外界也无从得知,但必然不会是个小数目。”
“江南大批良田改稻为桑,打的便是江南制造局织造御用织物的旗号,这些盐商从中出钱出力,很是殷勤,但甄家却并未领多少情,这些人前去拜访,却连门都不让进。”
永安帝缓缓点头,眉头紧紧锁成一团。
他着实是对江南了解不多,要不然也不会想起来将林如海招进京城问询。
锦衣府号称监听天下无孔不入,可实际上,江南一直都是内厂的天下。
在他未登基之前,锦衣府便已经与内厂争夺江南多年,却一直都没什么成果,他登基之后,在太上皇的刻意防备之下,江南更是对永安帝绝缘。
这个甄家在永安帝的印象当中,不过是一个很有钱的豪族罢了,若非是林如海的描述,他还不知道,甄家在江南的能量竟然如此之大。
永安帝深邃的目光中,冒出丝丝的杀意,暗讨:看来要动江南,这个甄家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了。
暗中瞅着永安帝的脸色,林如海轻叹一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对陛下禀报。”
“嗯?讲吧”,永安帝回神道。
林如海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双手递出:“还请陛下看看此诗。”
一旁的李进忠上前取过纸条,呈到永安帝面前。
便听林如海道:“此诗乃是由长平侯在家中所作,为小女无意间得到,这才为臣所知。”
“诗中有避世消极之意,臣以为,应是长平侯内心实感。”
永安帝眉头皱的更深了,打开纸条仔细看了一遍,顿时面露不悦之色。
道:“贾瓒年纪轻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年龄,怎会做出这般暮气沉沉的诗句?”
以二十岁的年纪,便已经位极人臣,荣耀一时,现在你跟我说他想避世?
林如海解释道:“陛下,长平侯年纪虽小,却饱经风霜,遍尝人间冷暖,未免不会有这般心思。”
永安帝一愣,细细回想贾瓒的经历,哪怕依旧不相信这是贾瓒所作,却依旧认为林如海的想法不无道理。
换做是他,几经起落,心中也会唏嘘不已。
可贾瓒若是跑到深山老林去了,那大梁怎么办?
想及此处,永安帝便生出一股烦躁之意,不耐烦道:“你献上此诗,究竟想说些什么?”
林如海面生苦笑:“陛下欲彻查江南,臣绝对支持,可臣以为,这个人选,陛下还是另选其人的好。”
“朝中江南士人甚多,一旦江南有变,必然会对长平侯极尽攻讦之能事,时间一久,未免不会令长平侯心生厌倦之意。”
他是真的害怕贾瓒的心态被那帮人给搞崩了,拍拍屁股走人不玩了。
真到了这个时候,对大梁绝不是什么好事。
永安帝露出沉思之色。
不得不承认,他被林如海说的话有些吓到了。
好不容易朝廷有了些许的起色,贾瓒若是跑了,他手底下可就真没几个人能用了。
想了一会儿,永安帝摆摆手,道:“爱卿先回去,待朕考虑一番。”
“是,臣告退”,林如海躬身一礼,缓缓退了下去。
出了殿门,他又转身抬头瞧了一眼乾明殿,长叹一声,心中暗道:但愿今日这番话,能让陛下另派他人吧。
哪怕贾瓒好用,你也不能光逮着他一个人用。
在晋地的时候,他便已经被骂过一次,若在江南再来一回,贾瓒就可不仅仅是在官场上名声不好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