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着要搬家?”
习羽的新公寓内,林岛安将买好的吃食放进冰箱,一件一件的码好。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习羽靠在一旁,完全不插手林岛安这强迫症一般的行为。
林岛安停了手。
“假话怎么说?真话又怎么说?”
“住不下去了,一个人住舒坦点儿,我现在也算是经济自由。”
林岛安受不了习羽这般自我嘲讽的语气。
“你也不像是个受欺负的主儿啊!”
“不像并不代表不会。”
如何逼疯一个强迫症?
就是在他刚刚码好的排列有序的冰箱内,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拿出一瓶牛奶。
林岛安看着习羽手里的那杯牛奶,一脸的哀怨,用角落里的另外一瓶填补了空位,空了个位置怎么看怎么难受,索性关掉了冰箱,眼不见心不烦。
“等着哈,我把Feynman和Fabián送回去,回来帮你搬家。”
“不用了,3楼搬到5楼,楼下搬到楼上,就1层而已,我自己可以的。”
随手摸了一下桌子,林岛安将指尖的一层灰尘在习羽的眼前晃了晃。
“这种粗活,你要么花钱,要么找免费劳工,还是我来吧。”
付出型人格在照顾人的过程中获得满足感。
林岛安从小就爱照顾林屿宁,作为大哥他是合格的也是享受的。
自从那件事后林岛安是低迷了一段时间的,沉溺在酒精和尼古丁中,直到林屿宁博士毕业回港。
林屿宁15岁离家,回来的时候已经23岁,成年男性对于哥哥的照顾的需要远小于小时候。
多数的时候,异乡的磨炼,让林岛安发现林屿宁自己将自己照顾的极好,就比如在厨艺上,有些餐食林屿宁做的就是比他做的要好吃。
习羽了解林岛安,也不和他客气,乖乖的回公寓整理衣物,等林岛安回来帮她搬家。
其实也不是非今天不可,不过本着能麻烦一次绝不麻烦两次的原则,累一天一起休息是比休息好了再累要强得多。
医生特意嘱咐了林屿宁回去不要洗澡,要多休息。
被送回家的他只能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轻微洁癖的人看哪哪不顺眼,脑子乱糟糟的,瘫坐在沙发上。
“习羽怎么会突然搬家?”
“她没明说,听话音应该是和舍友闹了矛盾,在一起住不下去了。”
林屿宁想到了那封邮件,心里了然,截住了林岛安手里的脏衣服。
“你去帮她搬家吧,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我今天的任务就是睡觉,不用管我。”
“可以,你好好休息,搬好了,我回来给你做饭,这几天我就住你这。”
东西不多,零零散散的收拾起来还是很耗费心力。
林岛安也有洁癖,将习羽的新公寓里里外外的全部擦拭了好几遍才把习羽收拾好的东西从楼下搬上来,这活做的要比习羽自己做的细致的多。
新的单人公寓要比之前的双人公寓还大了些,林岛安在习羽的公寓终于有了落脚之地,两人将东西都整理好瘫坐在书桌旁。
“也没提前和你打招呼,就冒然在紧急联系人那填了你的联系方式,我也没想到真的会遇到紧急事故。”
“当时被困在山里的时候,怕不怕?”
林岛安不愿意和习羽过多纠结联系人的事,他更在乎习羽的感受。
“其实不怕,没有意识到有可能会遇到泥石流,不知者无畏,我是后来什么都知道才后怕。”
习羽撇了撇嘴,还是和林岛安坦白,毕竟林屿宁是他的亲弟弟。
“在玉龙雪山的山顶,Feynman晕倒的那一刻,我才是真的怕,怕他真的会死在那里,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岛安拍了拍习羽的肩膀,安慰她。
“他电话和我说过了,不怪你,你俩还真的像,都爱逞强,记住这次教训,下次别那么没分寸了,一个两个的都很让人操心。”
忍不住狠狠的刮了两下习羽的鼻梁以示惩戒。
人在累极的时候是不能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安然入睡的,唐楼经过改造后像是铜墙铁壁,特意加制的隔音墙体和隔音玻璃隔绝了外部所有的声音。
习羽躺在加高了半人高的床板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了真空套子里。
从上铺变成了加高了的下铺,从0.9米的学生床变成了1.5米的单人床。
新床垫是林岛安带着她在宜家选购的,足够柔软和舒适,还散发着崭新床品的特有味道,一种说不上来的但令人又些许排斥的味道。
从床上起身,小苍兰香味的沐浴露的味道在室内飘散,头顶再也不会因为垫脚而撞到天花板。
在窗式空调上按下开启的开关,密闭的室内终于带了些声响,崭新的空调只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环境还不够嘈杂。
翻了身,光脚踏下木质的床阶梯,踮着脚够到了书桌上的ipad,点开了《天使爱美丽》丢到了新添置的那只枕头上,低沉的烟哑的男音传来。
「1973年的9月3日,下午6点28分32秒,蓝丽蝇每分钟翅膀拍动次……」
习羽一直觉得自己不认床,从小到大连安抚巾都没有用过,可在这一刻,耳边播放着看了无数遍的电影声,伴着空调的窸窸窣窣声和冰箱时不时重新启动的声音,习羽才堪堪入睡。
累极睡的不沉,耳边一直是法语低颂,真是奇怪明明主人公是个女生,非要配上低沉的中年男性的声音,不磁性也不慵懒,以前没觉得怪的事,此刻怎么都别扭。
ipad播放着电影,手机没有静音,习羽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眼皮沉到抬不起来。
采访过的人和他们的故事以一种极其跳跃的方式相互穿插上演,驴头不对马嘴很难与现实对应,习羽知道自己在做梦,一次次的醒来,可醒来还是在梦中,挣扎着起身又跌回梦里。
自以为睡了很久,至少也会有十几个小时,刻意没拉的窗帘透着窗外霓虹的灯光,巨大的失意席卷全身,太安静了,安静到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所抛弃。
ipad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饿死前闪烁着红色的电池闪电提醒,叮咚声从手机传来,新的消息闪烁在屏幕上。
习羽闭着眼去摸手机,被长时间压制的胳膊酸麻,手来不及准备,手机失去了最后一丝被虚握的力量,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鼻梁处。
眼冒金星,短暂且剧烈的冲击,尖锐的疼痛眼泪瞬间迸发而出,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习羽感觉自己脑袋里脑浆连着血液都要从鼻孔喷发而出。
手机上套了个透明的晶透壳,不抗摔只防剐蹭,砸下来的角度过于不凑巧,打开前置摄像头,就看到鼻梁处被砸出了一条不长的血口,正在往外渗血。
习羽不是没被手机砸过脸,还被更重更大的ipad砸过,以往疼过就疼过了,都不会红肿,过了那个劲儿也就过去了,这次真的砸破相了,本就在云南摧残的脸,这下还带着破损的沧桑感。
公寓赠送的医药箱在第一天就派上了用场,碘伏棉签抹掉了渗出的血渍,贴了个止血贴了事。这么一通折腾,昏昏沉沉的脑袋也就完全清醒了。
换了身宽松的短裤短袖,出了门被夏日的温热所包围,还是夏天好,至少晃荡的袖口和裤腿不带任何束缚。
过了地下通道,闯入庙街的人潮,才想起来看看手机。
呵,7点钟,不过也就是睡了5个钟头,感觉像是睡了整个世纪一般。
新讯息被设置了不显示内容,点进去才看到是carla的消息,询问习羽是不是回来了,插了耳机回拨了语音,将手机丢进了口袋里,散漫的在庙街闲逛。
“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刚睡醒,开口习羽才察觉声音是沙哑的,清了清喉咙恢复如常,正好路过十八座狗仔粉,又买了瓶竹蔗茅根水用来滋润闹事的嗓子。
“Feynman的Facebook,发了篇云南随记,提到了你。”
双臂杵在十字路口的铁质护栏上,铁锈的味道阵阵。
点开林屿宁Facebook的主页,果然有一条需要下滑好几次的动态信息。
这人私下里沉默的很,到了网上却是实打实的话痨,真情实感的小作文记录,发自肺腑不矫情也足以警醒。
不过用的是法语,很少见他在社交平台用法语,习羽功力不够,还将这一大段文字丢到了Google里翻译了一番,翻译的还不如她理解的,悻悻的收了手机,没点赞也没评论。
“今天早上回来的,看起来他的高原反应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晚上一起吃饭?”
“我在庙街正觅食呢,一起?”
carla来的很快,一身松垮的灰粉色运动t恤搭配小白裤小跑过来的,运动达人的速度比一站地铁的速度还要惊人。
强记烧腊饭店,庙街内的路边小店,正巧碰到美食节目在拍摄。
老板卖力的在砧板上剁着烧鹅,很多老港在一旁排队,习羽没在队伍里,闪在镜头外的一旁看着。
看得过于聚精会神,carla在她身旁站了许久都没被发现,胳膊肘杵了杵习羽,想要提醒她,没想到习羽被吓得还打了个哆嗦。
羽这般呆愣的样子是要比脑袋乱转的时候要可爱的多,她倒也没忘记carla是来找她吃饭的,歪头问carla。
“吃什么?”
“你吃什么?”
“双拼饭盒呗,烧鸭拼叉烧。”
“那我和你一样。”
明明可以堂食,两人偏偏选了外卖,就在一旁的路边搭着铁栏杆,双臂耸拉着,一手托着饭盒,一手夹着一次性的筷子,时不时往嘴里送上几口,浪漫又惬意。
习羽感觉自己好像在庙街也找到了在台湾夜市的松弛感。
长发轻轻卷曲,随着夏日的暖风轻轻飘逸,嘴唇上淡淡的口红晕染着些许烧味的油渍,适度不张扬。
carla像是画布里走出来的优雅的法国女人,不着痕迹的融入街边小巷里,习羽的身旁。
一旁的习羽,鼻梁上的创口贴给明亮的眼眸添了一层故事,短发已经齐肩肆意的卷翘,身上慵懒和服帖感不输carla丝毫。
这两人就这么杵在铁栏上,一口一口闲适的吃着手里的饭盒,融于周围行来过往的路人街边,不突兀也不招摇,仿佛就该如此。
美食节目的导演永远有着发现的眼睛,带着摄影来询问能不能把她们拍进节目里,语气和善还带着丝恳求,没有破坏掉习羽的舒坦,真诚和低姿态让人难以开口直接拒绝。
“接受吗?”
习羽操着口怪异的法语调调询问carla,丝毫没耽误她往嘴里送饭的节奏。
“你呢?”
“我随意。”
“我也随意。”
没被扫兴,美食节目拍到了他们想要的镜头,习羽和carla也没有刻意的配合,还是按着自己的节奏吃着烧味。
原本习羽是没有太大的胃口的,一盒烧味吃完,满足感满溢,将餐食垃圾丢在门口的垃圾桶内,进店抽了两张餐巾纸,边走边撇嘴上的油渍,心情也好了起来。
“我要去发廊,你呢?”
习羽甩了甩头发,原本的短发已经长到可以完全遮住眼睛,需要时不时甩到一边才可以看得到前路。
“陪你。”
carla侧脸,才看到习羽脸上的不对劲,堵在习羽身前,凑在她脸前。
“你的鼻子怎么了?”
习羽自嘲的笑了笑,晃了晃手机。
“害,这位兄弟砸的。”
还是庇利金街的那家叫「JUN for hair」的发廊店,还是那位善聊的发型师,习羽和他也熟络起来,只不过这次习羽不单单是剪发,突发奇想的想要烫个发型。
在这家店剪了一年的头发,习羽和发型师扯过天地诉过困苦,两人之间既熟悉又陌生。
所有的交集只困于这一方天地,习羽很信任他,只是说了想要烫出些层次,至于头发的长度、颜色和方法习羽未问一句。
漫长但不无聊,carla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习羽聊天,直到深夜头发弄好了,习羽也差不多将这一个月的心境述说的差不多。
旷日持久的造型和翻江倒海的述说,离开发廊的时候习羽的嗓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不长不短,带着层次感的蓬松凌乱。
新做的发型让carla无从下手,是好看的,栗色的短发、浅麦色的肤色和破损的鼻梁相得益彰。
霓虹灯下的习羽散发着自己独特的魅力,不似少年,不似女孩,就是她自己,沉淀了一身的泥淖,清澈坚定的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