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波一波来看习羽的人,习翼对习羽在港读书的境况也放心了不少。
至少是有人关心的,他不会敏感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作为父亲担忧确实少不了的。
疼痛减弱,没有药物的辅助,习羽还是不能整晚安睡,开始打起小算盘来。
“老爸,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还要上班,打算周一走,你妈妈在这里陪你,等到你出院再走。”
习羽算了算日子,到周一正好是六天,爸爸妈妈一起走正好。
“医生说我至少要住院三到四周,你们的签注只能在港逗留七天,你和我妈一起走吧。”
文秀进来就听到习羽话的尾音,不太高兴。
“怎么,想赶我走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签注不支持你待到我出院。”
习羽忽悠习翼还差点火候,拿出通行证看了几眼,立即就找到了突破点。
“我们这不是有两次香港签注么,你妈妈可以待十四天。”
“不是你这么算的,如果要待十四天要在七天那天先出境再入境,太麻烦了。再说我这不还有护工么,你们在我的护工都没事可做了。”
“说到护工,我要问问你,你手术、住院、康复和护工的费用有多少钱,谁来付的账单?”
习翼总是这样,说着说着话题重点就飘了,习羽好无奈又不得不回答他的疑问。
“公立医院,这些只是象征性收费,还没有一天饭钱贵。”
“你少骗我,公立医院不是只对香港公民免费么?”
“非永久性公民也是公民,我有香港身份证的,不信你可以去护士站去问。”
习翼也没真的去问,他也不觉得习羽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护工有多敬业你们看到了,你俩就一起都回了吧。”
习翼和文秀商量的时候,文秀就不太想让他先走留她在这,习翼还没走,仅仅是商量。
文秀在设想里就感觉到空落落的,看习羽恢复的还不错,夫妻两人也就没再执着。
回程的票是习羽给订的,飞机转高铁一站式到家。
连禄口机场到高铁站的接送站的车习羽都是提前包好的,司机会在飞机落地后提前到达接机口等着。
习翼和文秀也没想到林屿宁还会来送机。
林岛安中间来过几次,还在一起吃过几顿饭,基本上像作报告似得把和习羽认识后的点点滴滴都讲了个遍。
其中林屿宁被提及频率最高,虽然他中间没去过,夫妻俩对他也不算是陌生。
“习羽这案子,中间出了点问题,刘杰他父母来了,花了大价钱请了个很资深的大律师,他也不配合,搞得警方那边也是焦头烂额,他父母说要去看看习羽,我问过习羽了,她说不想见,就被我拦下了,我的联系方式二位都有,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商务车的空间大,足够林屿宁和习羽的父母面对面的细细交代。
面对林屿宁的坦诚,习翼很是感动,他觉得作为老师他做不到林屿宁这般,握着林屿宁的手。
“我们夫妻俩对香港的法律完全不了解,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要罪犯能绳之以法就可以了,拜托了。”
两人来了一周,林屿宁一直在追案子进度,没顾得上去医院。
其实他也不太敢去,生怕自己或习羽在情感上暴露什么马脚,虽然两人现在还没什么关系。
逃避果然是人之习性,林屿宁分分钟就把自己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的,硬是催眠自己抽不出时间去趟医院。
习羽爸爸妈妈要离开的消息还是林岛安告诉林屿宁的,还特意嘱咐了。
两位一直待在医院,多数的餐食为了配合习羽康复都是习羽妈妈在习羽的小公寓做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没什么心思在香港逛逛。
让林屿宁准备些特产礼品让两位带回去,林屿宁也没这个经验,按照Félix和Anita的建议直接买的。
长这么大,习羽独自出门的次数最多,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潇洒的出门。
记得有一段时间,习羽特别喜欢叫妈妈「秀儿」。
离家走出家门的时候,习羽边推着箱子边和妈妈说拜拜,挥在空中的手还没放下就听到文秀带着些许失落的语气说了一句「你这次回来都没叫过我一声‘妈妈’」。
习羽挥在空中的手一顿转身看着妈妈说了声「妈妈再见」。
告别的时候习羽从来都是果断的,不喜欢回头。
从那次后,习羽每次都会转身,上车前会看到窗前探出的半个身子。
进站后会看到安检外不愿离去的身影,可也就一瞬,回身后就踏入时间的洪流。
习翼和文秀走后,习羽在病房里晃荡了一圈,原来被留下的人是这样的滋味,每个角落都想看到爸妈生活过的痕迹,妈妈中午做好的餐食,爸爸买的毯子……
泪水蓦然落下砸到脚背上生疼,不想哭但止不住,平静的一汪清水被搅的混乱,抬手抹掉脸庞的泪水,露出一抹轻笑,来自亲情的拉扯原来这么的滋味难品。
林屿宁到病房的时候,习羽不知道已经在阳台站了多久,手边的纸抽被抽了大半,地上全是丢弃的纸卷。
常温的牛仔倒进玻璃杯里在微波炉中只需要一分钟就可以被微波的足够热。
一勺蜂蜜和一层干桂花在玻璃杯中被搅出旋涡,林屿宁没收声的一进一出一进完全没有惊扰到习羽自我沉浸的世界。
手臂抵在栏杆上,侧脸看着习羽,语气难掩着的温柔。
“不开心?”
哭得有些喘不过气,习羽不得不用嘴喘息着,身体一抽一抽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难过,很难过。”
“那就尽情难过,没有人会拦着你。”
手里的牛奶还是烫的,还可以等上一段时间。
林屿宁也不说话,就是默默站在习羽身旁不远不近的地方。
在林屿宁来之前,习羽已经哭够了,现下再难受也哭不出来了。
肺部做过手术也不适合长时间哭泣,本来习羽已经打算说服自己,真的没什么可难过的。
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发生,林屿宁的话让习羽给自己的难过找到了合理的借口,难过需要什么理由。
蹲下身捡起刚刚随意丢的包裹着鼻涕眼泪纸团儿,林屿宁没帮习羽,看着她一点一点收拾自己的心情,那一堆纸丢进了垃圾桶里,一切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习羽坐在了餐桌旁,看了看饭盒又看了看林屿宁。
林屿宁笑着坐下,习羽现在求他帮忙都懒得开口了。
将温度刚刚好的牛奶放在她手边,开饭盒的时候才发现这饭盒扣的可真紧,怪不得习羽连上手试试都不愿意试。
保温饭盒里的饭菜还是温热的,距离出锅也没有太久,还是新鲜的味道,文秀可没管他们走后只有习羽一个人在吃饭,硬是做了五道菜才走。
“少油少盐少调料版的鲁菜,我妈妈做饭手艺和你比差远了,别嫌弃。”
“怎么会,也就是我赶得巧,能吃到才是我的口福。”
饭盒全部打开习羽才知道那个崭新的保温桶里是什么了,怪不得前一天老爸消失了一整天。
原来是在公寓里煮羊汤呢,习羽无法想象爸爸妈妈是怎么在自己那个不大的电锅煮出这么一桶羊汤的。
习羽指纹解锁桌子上的手机,打开了万年历,果然和猜测的一样,这天是冬至。
鼻子突然的酸涩,习羽囊着鼻子问林屿宁。
“在香港,冬至吃什么?”
“我们家是汤圆、蛇羹和糯米饭,阿婆很爱吃这几样。”
手机推到林屿宁面前,指了指今天的日期。
“在我们家,冬至要喝羊汤的。”
“原来南北差异这么大。”
“以前我以为全国都要吃饺子,就我们家的习俗是喝羊汤。”
林屿宁将羊汤倒进汤碗,满满的两大碗,还真的只是汤什么都没有,蒜苗和香菜切好了单独放在了夹层里,撒了点进去才有了些许的点缀。
冬至特意煮的羊汤,爸妈还记得自己不爱吃羊汤里的羊肉。
习羽看着寡淡的汤,努力回想着从小到大是不是还有很多自己曾错过的被父母爱着的痕迹。
还有手里的烧饼,山东特色的烧饼,应该是习翼特意去买的。
习羽不爱吃煎饼,小时候习羽总是一手烧饼一手菜,现在独臂,这饭吃起来特别繁琐,拿起咬一口放下,夹夹口菜,再拿起来咬一口。
正宗的鲁菜林屿宁可能吃不惯,但这为病号特制的鲁菜特别合林屿宁的胃口。
“这样丰盛的伙食,怎么感觉你还瘦了?”
“晚上镇痛的药停了整晚睡不着,白天户外运动量加倍,我应该肥了才对。”
“可以和医生商量商量,少用一点药,能入睡就行。”
“那你可错怪医生了,是我妈妈不让我用,觉得有副作用,就由着她了。”
林屿宁内心里叹了口气,习羽这点习惯呀,真是难改。
病房里多一个人,习羽那抑制不住的低落情绪也就消失不见了。
公立医院的病房是不需要家属陪床的,但一直有人陪突然没有人的话会让人特别的难受。
习羽觉得自己这次住院变得特别矫情,情绪也是大起大落的。
晚餐过后,林屿宁从背包里掏出了个眼熟的东西,习羽看了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一周了,它怎么还在?”
林屿宁拿起餐刀切开一半,一半又切开一半,捻起四分之一拿到习羽面前。
“我查过了,还蛮贵的,到底是妈妈的一片心意,尝尝?”
是习羽耍心眼推出去的那颗巨大号的苹果,没想到又被林屿宁带了回来。
这苹果切开之后竟然像是水蜜桃一样是渐变的粉色,习羽接过咬了一口。
这苹果看起来像是面的,咬下去才发现是脆的,一口下去清甜无比,意外的,是习羽喜欢的味道。
林屿宁拿起那半个的苹果吃了起来,眼神空洞的看向别处,视线的余光扫到,习羽吃完后又拿起了剩下的那块苹果,嘴角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