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会试各省的举子从四面八方而来,少说三四千人,路上自然拥挤,他们怕耽误了时辰,故而天还未亮便出了门。
顾望之瞌睡多,又起得早,坐在马车里不一会便昏昏欲睡,便叮嘱了一旁的锦瑟到了贡院叫她,小丫头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便开始一块块地数着糕点哄她入睡。
莫约过了不足半个时辰,马车一停她便醒了。下了车正四处张望着要寻自家爹爹,却瞧见了似是已然等候许久的沈景轩。
“阿轩,你怎么来了?”顾望之有些诧异,自从她明确拒绝沈景轩之后,他们便再不曾见过。就连昨日同春楼相聚沈景轩都没来,她还以为他要一直躲着她呢。
“我……”沈景轩有些吞吐,抿了抿唇道,“我来送送你。”
顾望之见他神色不对,不由开口道:“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沈景轩嗫嚅着嘴唇,犹豫半晌方才开口道:“阿望,我们之间,是当真不可能了吗……”
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耐地开口道:“我以为我那日说得够清楚了,你若再……”
“哥儿,您在这儿呢,叫奴才好找,”祁竹见着顾望之,连忙上前道,“方才主君和大公子他们的马车在路上堵了一会,这才晚到了些。现下正在寻您,说是有话要同三位哥儿叮嘱。”
顾望之点了点头,便随着祁竹一同去了。
“我当年虽中了进士,却也是走了运压着底中的。虽没什么大的心得道理传授给你们,也算有些经验。”顾怀宇嘱咐道,“要紧的是沉住气,三日的考试,便是你进去的时候再意气风发,出来后也是形同枯槁,多少人都是熬不住了才败下阵来。我只要求你们便是答不下去,也得在里面坐住了,切不可临阵脱逃。”
顾家自祖父逝世后逐渐没落,时至今日早已没几个人再记得起他们苏州顾家的名号。顾怀宇自知无才,就算是勤勤恳恳一辈子,逝世后能追封个三品便已然了不得,所以自然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了几个小辈身上。
“父亲放心,上个月我写了篇策论给先生看,他还赞我长进许多,此次定然会中个进士回来,光耀我顾家门楣。”顾望远胸有成竹道。
这话你乡试的时候也说过,顾望之心中默默吐槽道。
顾怀宇点了点头,又对顾望城说道:“你素来聪颖,只要平稳发挥,想来是不成问题。”
顾望城作了一揖,恭敬地应下了。
“至于你……”顾怀宇看了看顾望之,神色依旧复杂。
虽说顾望之乡试中个个解元,按理说应该是颖悟绝伦、前途无量,他根本无需担心什么。可偏偏这顾望之入京之后却显得十分平庸无奇,在魏老先生的学堂里也跟个透明人似的。
京都中前两年还在传他是江郎才尽,饶是顾怀宇也实在摸不透她究竟有没有把握。
他伸手轻拍了拍自己嫡子的肩膀,良久方才憋出一句“顺其自然”
顾望之扯了扯嘴角,从乡试到会试了,她这父亲就只会对她说这一句话吗?
“阿望,”一旁站着已久的沈景轩突然开口,接过身旁小厮的食篮,递给顾望之道,“你一考便是三日,贡院里的饭菜我怕你吃不惯,特地命人准备了些酥点,你一同带进去罢。”
顾望之笑了笑,推拒道:“难得你这般心细,不过这些东西我阿姊早就替我备好了,一个考生可就只能提一个食篮进去,你这些怕是要浪费了。”
沈景轩缓缓收回了手,久久盯着她的面容,神色有些复杂道:“你进去后,多喝热水。”
顾望之好笑地点了点头:“你同我阿姊似的,怎么愈发啰嗦起来了?”
她拍了拍沈景轩的肩膀,轻声道了句“放心吧”,便由锦瑟陪着一同去贡院门口等着入场了。
“你这是怎么了?”顾望之瞧着锦瑟下裙上的尘土,问道。
“奴婢没事,就是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幸亏是沈公子身边的小厮馋了一把,倒也没伤着厉害。”锦瑟伸手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笑道。
顾望之微叹了口气,从锦瑟手中接过食篮道:“你快些回去上叫春心给你上点膏药,我这眼瞧着也快入场,你无需跟着了。”她一面说着,一面便推着锦瑟离开。
锦瑟知道拗不过她,便又多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顾望之的号巷排在后面,自然进得也就旁人慢些,待看到几个相熟识之人都进了贡院后,心中也不免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她是经历过高考的,不可谓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按理说心态应该比旁人平稳些。可这会试不比乡试,不论是题量还是难度都要大上许多,又是连考三日,就算是她也难免有些没把握。
等顾望之入场的时候已然最后几批,她抬头望着贡院的大门五间,中间三门上有横匾,中门题着“天开文运”,东门上是“明经取士”,西门有“为国求贤”。
三道门走过去,又绕了好几条胡同,终于到了他们所在的号舍。
前朝修缮过一次,倒是显得没那麽陈旧,里面的桌椅显然也是头天就派人清扫过的,半点落灰也没有。
顾望之上下打量了一番,正对着东面,阳光也好,就是到了下午可能会暗些,点了灯想来也不打紧。
她缓缓入了座,这头一天考的明经是她最擅长的一门,故而她也不担心,将用品一一摆放整齐后便开始耐心等待发卷。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考卷便传了过来,顾望之定下心神细细将试卷翻阅了一遍,都是一些她熟识的内容,她在心中把答案都默了个大致后,便蘸了蘸墨水,提笔开始行云流水一般地写题。
四书五经她早就滚烂于心,这考的内容虽多,但于顾望之而言不过是多费些笔墨功夫,却也不难,毕竟她乡试的时候明经一课可是近乎满分。
到了晌午有人来给各个考生送了饭菜,伙食不算太好,两个馒头一碟咸菜和一碗热汤。她早上吃得顶,故而只匆匆咽了一个馒头,又灌了一碗热汤入腹暖和些身子便不再吃了,提起笔又赶紧开始答题。
顾望之答完已然快近黄昏,她甩了甩酸麻的胳膊,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待到考官收卷方才长舒了口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