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瑶一身傲气,是提笔能撰天下人物于笔端的扫眉才女,如今被当做禁脔一般终日被锁在屋中、任人索求,时至此刻也早已心灰意冷。
顾望之握住方云瑶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阿瑶,你知道的,我不愿看你受委屈。若有一日,你在许家当真受了欺辱不愿再待了,你便来寻我,我定想法子将你从中扯出来。”
方云瑶眼眶一酸,又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换了副口吻,玩笑似地打趣道,“瞧瞧这当了官的说话便是不同,得了官家青眼,倒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你放心,我一切安好,你专心自个儿的仕途便是了。”
她也是才听祖母说,顾望之进了吏部后便一直在太子身边做事,几个月也颇有了些功绩,太子很是重视。
“快莫要打趣她了,”顾云蔓放了一旁写好的联子,笑道,“你方才没听阿姊说,阿望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前些日子上早朝鞋子都穿反了一只,若为锦瑟提醒着,怕就这般入宫面圣了。”
“阿姊,这些事你便莫要再提了。”顾望之面色尴尬,连忙打断道。那是因为太子找她共议徐州知府贪污一案,种种罪证有真有假,众人梳理到寅时才散,第二天自然迷糊。
众人不由笑作一团。
“你们在说什么,这般高兴?”顾云蕙端了七宝羹来,指尖被碗烫的有些发红,忍不住捏了捏耳垂,“来,尝尝我们灵姐儿做的七宝羹,暖暖身子。”
顾云蕙说着,伸手提了提顾望之的耳朵,笑骂道:“你呀你,家里的男儿都随父亲在外堂迎客,偏你跑进这女儿堆里来偷懒躲闲。”
“好阿姊便饶过我吧,外头吃酒吃得厉害,你阿弟可比不过,届时被灌晕了扔回来,岂不是更丢脸。”顾望之捂着耳朵连连求饶道。
顾云灵捂着帕子笑得开心,“不若让我吃去替你喝,保准把他们几个都喝趴下。”
顾家众女儿中,数二房屋里的灵姐儿酒量最好,比起男子也不在话下。
“我寻了哥儿一遭,竟同姑娘们在此处玩闹。”锦瑟气鼓鼓地进了门,抬手挥了挥手肩上的雪花,道“主君那边已经散了,沈小公爷和萧二哥儿在韶安苑中等您,说是还有话说。”
顾望之点了点头,辞过诸位姐姐便同锦瑟去了。
满地大雪,虽韶安苑同寿安堂路程不过半盏,却也叫顾望之湿了些头发。
沈景轩见她来了,连忙掏出怀里的帕子,替她擦拭道:“怎么也不叫人撑把伞?再着了凉去。”
“不用,刚刚吃了七宝羹回来,身子还是暖和的。”顾望之甩了甩脑袋,推开沈景轩。
“我说阿轩,阿望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了,你若是这般不放心,不如打仗的时候将她拴在裤腰带上一同去得了。”萧崇锦在一旁打趣道。
打仗?打什么仗?顾望之疑惑地瞧了沈景轩一眼。
沈景轩摸了摸鼻尖:“昨日边关来报,南境蛮人入境,夺了我陈州一带。官家同太子商议,定了父亲为统兵大都督主帅三军,我为副帅云麾将军,待春节过后便即刻启程平叛。”
顾望之心中一悸,她虽盼着沈景轩能建功立业、驰骋疆场,可如今真听见他领兵上阵,却不免担忧起来。
“你,”顾望之张口,又顿了顿道“你切记万事小心,战场上刀剑无眼,莫要冲动行事。”顾望之也不知怎的,说着说着眼眶便有些泛红,她怕人瞧见,又迅速别过头去,猛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将那点泪意憋了回去。
“哎呦我说,阿望你别是担心的哭了吧,你何时竟像个女儿家一般,如此多愁善感了。”萧崇锦眼睛多快的人,顾望之那点小动作可瞒不过他,立刻便像逮住了顾望之的小辫子一般打趣道。
哭了?她听闻他要上战场担心得哭了?沈景轩一愣,旋即瞧着顾望之的面色,不由大喜过望,若非萧崇锦在场,非得抱着顾望之狠狠亲上几口才算。
“萧崇锦你哪只眼睛见着我哭了?”顾望之恶狠狠道,“不过是外头风雪大我一时眯了眼睛。”
他家阿望口是心非的模样也这般可爱,沈景轩心里乐得发颤,连连应道:“好好好,是外头风沙眯了眼睛。”
舔狗的奥义算是被你小子琢磨明白了,萧崇锦心里暗暗吐槽道。
“你之前同我提起过的刘瑾禾,我这次行军准备带着他一同去。”沈景轩正了正神色,说起正事来。
他先前应了顾望之的请求,将刘瑾禾放在禁军之中,才发现此人不愧得了阿望和方家爷爷青眼,单手可举鼎过首,一人之力足抵十人有余,便是霸王在世也不过如此。偏还谙熟兵法,实在是生来的武将之才。
顾望之点了点头,又不免忧心道:“他是文士出身,为人又最是憨厚老实,不曾见过战场凶险,还需你多照拂些。”
沈景轩应了,刘瑾禾是一员杀将,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在战场上怕是会误事,他自然会替他掰了过来。
“我带了上好的兰生酒!今日我们便当做为阿轩饯行,不醉不归!”萧崇锦来了兴致,举起酒盏道。
顾望之想起以前,他们三人也是这般,偷偷跑出去喝酒、玩闹、如今到底也是各赴前程,走了不同的路。那时的光景放在如今,便如同今日之酒一般,热的人心头发烫。
顾望之端了酒盏就豪饮下肚,三人煮酒听雪,仿若回到少年时,一夜大雪,满地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