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举如今刚过四十,正是一个做官的好年纪。
又在封水做了几年知府,下一步若是想升官,进京是唯一途径。
但京城那些三品位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他没退幕的话倒是可以操作,现在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所以想让韩玉帮忙,无可厚非。
“韩大人,关于朝廷的赈灾八策,老朽也仔细研读,实在是一条无双之策。
尤其是以工代赈的方式,更是让人耳目一新。
虽然老朽已经不在工部,但还是想请教一番韩大人,您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一方法的。”
这的确是他非常想知道的一点。
因为自古以来,这些事都是强征徭役去做。
许多徭役的命运,往往十分悲惨,也是许多百姓们谈之色变的东西。
可是以工代赈不同,这就相当于是朝廷雇佣了这些人,给钱给粮。
这种方法要说没有人想到过,纯属胡扯。
可是谁也不敢提出来,原因也很简单。
在皇帝,以及那些大臣的眼中,徭役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更加符合他们的利益。
韩玉放下筷子,说道。
“以工代赈自古就有先例,不过是因为需要朝廷买单,所以才没大肆推行过。
但是在韩某看来,徭役制度是落后且应该废除的。
百姓也是人,凭什么让他们舍弃家庭,舍弃父母老小去帮朝廷干活,却不给钱?
更别说,朝廷有些监工更是不把他们当人看,死人时常有之。”
韩玉义正言辞的说道,这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古代徭役的悲惨程度,远超现代人的想象,说句不好听的话,比起那些黑砖窑,黑矿的工人还要惨的多。
起码前者可以有吃的,不会随便被杀。
可古代徭役,有许多都要从家中带吃的去干活,粮食都被官贪完了,没有就饿着肚子是常态。
若是活干的不好,或者犯了一些小错,被活活打死不在少数。
是韩玉本人非常痛恨的一种制度。
“韩大人,你这话, 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王信没想到韩玉这么激进,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竟然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了。
韩玉笑着摇摇头。
“也许吧,但是韩某做事,想来只求问心无愧,韩某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也不想做什么大官,权倾天下。
只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多为百姓做一些事情,让他们生活的更轻松一些,便足矣了。”
韩玉这番话说的非常洒脱,但是在王信和边举听来,对他们的震动确实很大。
王信不由正了正脸色,由衷对韩玉抱拳行礼。
“老朽受教了,此时老朽终于明白,为何陛下会如此信任大人了。
韩大人,您想必已经看出来了,老朽与边举的关系,实不相瞒,在老朽心中,早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边举的能力虽然并不出色,但他同样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若是有可能,希望大人将来能尽可能提携一番。”
边举更是瞬间看向韩玉,目光中带着期盼和忐忑。
“王老,韩某不过是帮朝廷做事的临时之人,又岂敢做出这种保证。
而且韩某认为,为官者若是太追求官位,是本末倒置的一种行为。
许多时候,只要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为朝廷分忧,总会有人看见的,官位它自己就来了。”
王信这话一出,让韩玉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
他们之间并无任何交集,虽然他想为边举仕途考虑的心情能够理解。
但以他退幕之人的身份,直接和自己说这事,有些太唐突了。
“韩大人言之有理, 此事是老朽思虑不周。”
韩玉已经隐晦的拒绝了,这一点王信自然能听出来,笑了笑后不再提起此事。
这顿饭韩玉吃了大半个时辰,就以赶了一天路要先回去休息为由离去。
“义父,是孩儿让您失望了。”
韩玉走了之后,边举将王信扶到椅子坐下,脸上难掩失落之色。
“你错了,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是老朽没有考虑清楚。”
“义父?您这话什么意思?”
边举疑惑的看向王信,难道韩信不是因为自己才学平庸,所以才拒绝的?
“陛下给了此人如此大的权力,是对他一种绝对信任。
此番钦差卫队皆是从龙卫,别忘了他们是什么身份,若是他每到一个地方,就提拔一些官员,接受他们的投靠。
一旦让陛下知道,你可以想想是什么后果。”
边举也不傻,立马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陛下必然会觉的他结党营私,试图操弄朝野。”
王信缓缓点头。
“不错,所以是老夫思虑不周,不过此子的确是大才,而且他说那些话,并非是糊弄而已。
此子心中当真装着百姓,陛下定然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所以才委以重任。”
其实他说的这些,连韩玉自己都没想到。
由于封水一切正常,所以韩玉次日一早便继续前进,去往淝阳。
与此同时,韩玉的折子也已经送到了京师。
尤其是韩玉在贡西的所作所为,京城的官员们已经是无人不知,毕竟他们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
今天这场朝会,有些非同凡响。
“陛下,这位钦差大人,他在利阳做的事是否太过分?孙瑶暂且不说,他毕竟真的犯了错。
可是他竟然不通过吏部和阁部,直接将秦正扶为布政使,且令他兼内阁鸾台上大夫。
此举实在是荒唐至极。”
这一次朝会,首先发难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屁王张士。
原因自然是和朱阳有关。
张士在内阁五个大学士中,势力范围最小,朱阳是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提拔起来的人。
如今身为一省巡抚,按照他的计划,等徐常退位后,自己就算做不到首辅,也能往前更进一步。
到时将朱阳调回京,任一部尚书,就是自己最大的政治助力。
现在被韩玉这么一搅和,朱阳岌岌可危,他如果再不发声,他的人今后定然会与其背心离德。
“陛下,臣也认为张大人言之有理,虽说此子献出了《推恩令》以及各种政策,是难得一见的大才。
可是,他毕竟只是个秀才,而且从没做过官,突然手握如此大权,很容易迷失自我。
在贡西做的事便是证明, 决不可以任由他这么胡来了。”
此时说话的,却是吏部侍郎安前,至于沈云则是毫无反应,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其余官员也都低头保持沉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