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春交之际,寒冰般的雨丝落在李楚生袒露的脊背之上,蒸腾出丝丝热气,显得尤为坚韧。
李楚生年轻的面庞涨得通红,汗水淋漓,咬牙扛起了最后一包灵石粉尘,艰难地将其搬到三层的炼丹室。
待返回简陋的修炼工棚,已是夜晚亥时三刻。
李楚生从火堆里掏出两个烤灵谷馍馍,涂上了床头琉璃瓶内的蒜泥仙露,伴着温热的灵泉水吃得如痴如醉。
搬运灵石粉尘一千二百枚,每枚灵石粉尘价值三枚下品灵石;而搬运筑基砖一千两百块,每块砖则换取一毫下品灵石……
仔细核对着手中的灵石碎片,一共一块两毫,分毫不差,计算下来竟比那工头每日赚取的还要丰厚!
李楚生不由得憨厚一笑,想到妹妹李小颖的祛瘤大典所需的灵晶已然凑齐,加之女友赵媛媛即将从修真学府中专部顺利结业,从此不必再依赖他供给修为提升所需的资源。
李楚生暗自决定,明日便用这笔灵石购买一些滋养神魂的珍稀药材。每当想起李小颖那虚弱消瘦,面色苍白的模样,他的心头总会涌起阵阵疼惜之情……
“吱嘎——”
破旧不堪的修炼工棚之铁门被人推开,一名长发披肩、身着学宫制式服饰的少女走进屋内,手中提着一只灵兽烤鸭和一瓶陈年佳酿——翠云二锅头,她含羞带怯地立于门口。
少女身形纤细,柳腰蝉翼,肌肤如雪,清秀的脸庞搭配着素雅的学宫服更显娇媚清新。李楚生每次望见她,都会感到脸上微微发热。
李楚生有些尴尬地将烤灵谷馍馍藏于身后,挠了挠头顶蓬乱的头发,“媛媛,你怎么来了?”
赵媛媛眼中闪烁着泪花,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紧紧握住李楚生的手:“楚生哥哥,今天我领取到了修真毕业证书,特意前来向你表示感激之情!”
“当年我有幸考入修真学府,可是家中贫困无力供我继续深造。那时,是你毅然放弃了进入更高阶修行学院的机会,来到这灵石矿场辛勤劳作,只为供应我修真的费用。三年过去了,你牺牲了自己的修行时光和前程,这份恩情我已经无法报答,今生今世唯有以身相许……”
满怀幽香,真情流露,即便未饮酒,李楚生此刻却仿佛已陶醉其中。
那一晚,李楚生饮了许多美酒,也吐露了许多平日里不会提及的话语,甚至提前体验了一番洞房花烛夜的温馨时光。
次日午后三点,李楚生破例享受了一个慵懒的午睡。回忆起昨夜的种种,他仍旧不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清晨曙光微熹之时,李楚生尚在半梦半醒之间,就被赵媛媛唤醒,称是要借用存有灵石的乾坤袋办理修真者身份证明,之后她的收入便会转入李楚生保管的乾坤袋。
现如今,那只装满灵石的乾坤袋早已静静地搁置在桌案之上。
这三年来,除去资助赵媛媛修真所需的一小部分灵石外,其余大部分都积攒下来,作为妹妹李小颖动用灵力祛除脑中妖瘤的手术费用。
所需的五百万枚下品灵石已全部筹备齐全,加上本月即将结算的矿场报酬,正好足够支付手术费用。
再过一个月,便是李小颖接受祛瘤手术的关键时刻,一切都恰逢其时。
有了足够的手术费用,再加上赵媛媛即将毕业,那些在矿场上艰辛度过的日子总算是告一段落。此后,李楚生计划开始积累灵石,着手做一些小型的灵宝交易生意。
终究,褪去身上沾染的尘土和汗水,李楚生依然是一位怀抱理想的二十岁青年修士。
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握紧手中的乾坤袋,李楚生向工头借了辆古老的灵力驱动车,急匆匆地朝最近的灵石交易所驰骋而去。
灵石柜台前,李楚生双眸圆睁,赤红的眼眶中布满了血丝,然而泪水却始终未曾落下。
“还请仙子仔细查验,这枚储灵石中的灵力,乃是我点滴积累而来,恰好凝聚成五百零三颗下品灵石又五分之三。怎可能转瞬之间便消失无踪呢……”
柜台后的炼气期修士语气不悦地回应:“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告诉你吧,今日辰时十分,一名唤作赵媛媛的女子已将其中所有灵石尽数取出。”
“这不可能,媛媛她……”
柜台内的修士仿若驱散邪祟般挥了挥手,“退下,下一位修士!”
李楚生刚刚离开柜台,一旁清扫的弟子便带着厌恶之意,迅速用灵光抹布擦拭了刚才他站立之处的凳子,并将其投入废弃法宝的收集桶内。
只是,自始至终,李楚生都未曾触碰那凳子片刻。
李楚生神情黯然,如同失去魂魄一般,在人流如织、修为气息混杂的坊市街头蹒跚前行,最终颓然倚在对街的废物堆积处,手扶着一辆锈迹斑驳的飞遁法器,低头点燃了一根修炼者专用的冥思香,无声地流泪。
透明的灵光镜像之中,映照出李楚生憔悴的模样,满脸蓬乱的须髯,身穿一件满是破洞与水泥斑点的护工服,裤腿上甚至还粘附着筑基材料的残余。
这般落魄凄凉的形象,哪里还能看出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修士风采?
过去的三年间,李楚生日日啃食辟谷丹,却为赵媛媛换取了最高品质的修炼资源;他穿着由肥料袋改造而成的衣物,即便是在自己生日那天,也要为她购置一件精美的修炼裙袍;而赵媛媛每一次缴纳的灵石学费,皆是由李楚生以肩扛背驮的方式艰辛赚取而来。
难道,这三年的情深意重,以及那一夜的情愫交融,竟然全都是虚假的吗?这一切究竟为何?又凭何如此!
遭此情伤的李楚生固然痛哭了一场,然而当他得知那五百枚灵石乃是妹妹李小颖续命的关键时,他知道无论如何必须向赵媛媛讨回这笔至关重要的物资。
手中冥思香燃烧烫手,李楚生身形一颤,迅速拭去眼角泪水,掐灭香火,跃上飞遁法器疾驰而去。
赵媛媛所居住的那座位于县城中心的宅邸,距离此地不过四条坊市街道的距离,一炷冥思香的时间便可抵达。
此刻,赵家府邸灯火通明,披红挂绿,一片喜庆之景,众多修士正在燃放灵爆竹,热烈庆祝新婚之喜。
新娘身坐一辆由妖兽驾驭的华丽法阵车中,周围众人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
在一九七八这个特殊的时代节点,正处于世间法则更迭的风暴之中,反修行之路已被正式废止,万物复苏,万象更新。那时,一辆凤凰或者永久品牌的飞遁法器已然被视为珍贵之物,甚至一辆冒着青烟的妖兽牵引车身后跟随的一群孩童也足以称得上是罕见景象。
这般排场宏大、别具一格的婚礼庆典,在十里八村之内堪称独树一帜。
此时,赵媛媛的胞弟赵国庆身着崭新的修真界礼服,顶着一头整洁的大背头,于厅堂门外铺设了红地毯及长桌,其父母高居于上,宾客环绕,热闹非凡地举行着拜天地的大典。
赵媛媛则立于人群边缘,笑容灿烂,满心欢喜。
目睹这一幕,李楚生心中蓦地一沉,隐约感受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曾听闻,赵国庆与另一名女子相恋已有两年多,只因凑不够三百八十八枚下品灵石作为聘礼,以至于未能及时完婚。
而今上午,赵媛媛轻易获得了他的储灵石与密码,午后赵国庆便匆忙举办了这场婚礼。
这其中是否暗藏着某种关联?李楚生脑中一片混沌,脚步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就在这一刻,赵媛媛看到了门口那个形销骨立,宛如厉鬼般的身影——正是李楚生。
见到他出现,赵媛媛面色立变,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之情,“今日是我胞弟大婚之日,你这般泥腿子打扮,竟敢前来败坏我家门风?”
李楚生的灵元瞬间燃烧,怒火如狂涛般升腾,“我虽出身尘凡,却并不卑微!这三年间你的生活所需,皆是我这修炼者以辛劳灵石换取而来!”
刘媛媛深知自身过错,在李楚生那双犹如烈焰熊熊的眼眸面前,她的目光不由得流露出逃避之意,搪塞回应:“今日乃我弟的大婚之日,我不愿在亲友与宗族面前与你争执,徒增笑柄。”
“你先进入静室稍作歇息,哪怕有翻天覆地之事,也须等到庆祝完这场仙缘联姻之后再议。”
在昌平郡中,仙门婚仪之规尤为重要,唯有直系血脉一族,方能居于主桌之上。
李楚生指向那主桌上特意预留的位置,带着一丝不悦开口:“你应该坐在你母亲身旁,我还需去迎接宾客。”
那一处主桌空位的存在,表明对方已将李楚生视为自家之人,这使得李楚生心中尚存一线希望。或许,赵媛媛并未知晓详情才会取走灵石,一旦解释清楚,她定会归还。
宴席甫一摆设,主桌之中亲友谈笑风生,唯独刘媛媛父母所在的尊位上,特意为李楚生留下了一个位置。
正当此时,李楚生刚刚坐下,旁边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正在与亲家母热络交谈的张家婆婆张桂芳,惊得如同被触动了逆鳞一般,蓦地弹跳起来。
“何处来的修行散人!”
李楚生尴尬地用法器抹去面上的尘埃与汗水,低声回答:“阿姨,是我。”
认清李楚生的真实身份后,张桂芳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仿佛吞了只臭虫般难堪,不满地质问道:“我家举办仙侣庆典,你算是什么身份,竟敢随意前来凑这份热闹?”
李楚生略显拘谨地起身,疑问道:“这个座位,不正是为我预备的吗?”
“为你?”张桂芳冷笑一声,旋即向屋内高声呼喊,“点点,快来!”
一只泰迪犬闻声而来,轻盈跃至张桂芳身边的座位上。张桂芳夹起一块仙骨扔在一旁,泰迪犬两爪按在桌沿,津津有味地享用着,随后又斜着眼瞥了李楚生一眼,语含讥讽地道:“看看,即使是懂规矩的神兽,在未得主人召唤之前,也不会擅自上桌。”
“不知哪家的灵兽没有看管好,跑来我这里讨要仙食。”
“噌——”
李楚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紧握直至指甲刺入肉中,他站立原地全身颤抖,胸中的怒火翻江倒海般涌动,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在各席间敬酒完毕归来的赵建国看到站在桌旁的李楚生,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怒喝道:“李楚生,老子今日大婚,你怎么穿着像个修为低下的散修,这不是故意让人看了笑话吗!”
新娘连忙劝解,“建国,大喜的日子别生气。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也是来参加我们婚礼的。”
“看他这般模样,平日怕是连灵丹妙药都没怎么享用过吧,等宴会结束后,给他打包些剩余的仙肴带回去便是。”
“嗯,还是我的娘子深明大义。”
赵建国牵着新娘的手坐下,狠狠瞪了李楚生一眼,厉声道:“听见了吗,还不快滚一边去!”
李楚生怒火攻心,气血上涌,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与赵建国拼命。就在这时,被争吵声吸引而来的赵媛媛匆忙赶到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