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当归声音凉凉:“看到了,天蓝蓝,地蓝蓝,空气也蓝蓝。”
夏锄禾收回视线,目之所及,世界宛如披上一层蓝色滤镜,这层滤镜甚至越来越厚。
“跑啊!”夏锄禾感到浓浓的疲惫。
一只细软的手摸到夏锄禾的手背,然后毫不犹豫地握紧她,带着她一起奔跑。
这抹动人的蓝色并未因为她们逃跑,而心软放过她们。
夏锄禾的视线渐渐被蓝色侵袭。
“停下吧。”夏锄禾与那双手的主人同时放慢脚步,“它和胡萝卜一样,会动。不管我们往哪跑,都出不了它的狩猎范围。”
疲惫与放松,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织着缠绕住夏锄禾。她仿佛刚刚完成了一篇费心费力的论文答辩,加完一场几乎通宵的班。
而现在,是疲惫到极致后的放松时刻。
夏锄禾想睡了,或许一睡不起。
夏锄禾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是植物的阴谋,是它狩猎的手段。但她的身体却无比贪恋放松的滋味,甚至不管不顾地沉溺其中。
夏锄禾盘腿坐在地上,和路当归说起无关紧要的闲话:“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说过。”路当归道,“上层人和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累啊……”夏锄禾躺在地上,从进入废土的第一天,她就在忙着活命,忙着挣钱。当社畜还能做六休一呢,废土人连社畜都不如。
路当归似乎也被疲累感染了,她缓缓开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如同我们的相遇。”
蓝色彻底侵染夏锄禾的眼眸,她看不见了。
巨大的虚无包裹住夏锄禾,空气安静下来,她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你有试过吗?盲人的生活。”
路当归摇头,摇完想起来夏锄禾看不到,她补充道:“没有,进化者没有盲人。”
进化者的基础进化之一是暗夜视物,所以没有先天性的盲人,若是后天造成的眼盲,那离死也不远了。
夏锄禾伸了个懒腰:“我试过,蒙上眼睛生活,只一个小时,我就受不了了。不是因为不方便,而是……虚无。”
黑色和闭上眼睛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黑色有颜色,闭上眼睛没有颜色,只剩虚无。虚无,容易滋生恐惧。
现在,蓝色不是蓝色,而是虚无。
对夏锄禾而言,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是虚无。
夏锄禾双手舒适地放在身侧,炽热的火焰从她身边蔓延,精准地绕过路当归,肆无忌惮地为虚无染上浓烈的绯红和火气。
蓝色缓慢地从夏锄禾眸中消退,一根蓝草在火焰中狂奔。
夏锄禾聚拢火焰,紧追不舍,蓝草如同被发现的小偷,拼命逃窜。
路当归用力掷出铁簪,铁簪精准地命中蓝草的茎,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茎被刺破的地方,缓慢流出蓝色汁液。
蓝草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渐渐不动了,蓝色的花也变成了紫红色。
夏锄禾上前收起蓝草,仔细辨认了一番:“有点像蓼蓝。”
路当归:“没听说过。”
“有个词语叫青出于蓝,表面意思是靛青色提取自蓝草,其中蓝草的学名就是蓼蓝。”
“表面意思?那深层意思呢?”
“深层意思是……”
夏锄禾的小课堂开到一半,土里钻出黎秋生的上半身。
黎秋生抱住夏锄禾的小腿一阵哭:“呜呜呜呜,老大,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夏锄禾费力地拔出自己的腿:“好好说话!”
“呜呜呜呜呜,我刚跑出去就看不见了,然后我还撞到了东西,头好痛,吓死我了!”黎秋生干嚎。
夏锄禾不理她。
路当归更不理她。
黎秋生嚎了一阵,觉得没意思,把脸一抹,收了声:“毛毛呢?”
“不知道,回去找找。”
夏锄禾点开农场地图看了一眼,她和路当归的行进路线差不多是个弧形。
沿着来的路往回走了一段,三人捡到了在地上躺尸的赵毛毛。
黎秋生蹲下,在赵毛毛脖颈处探了探:“还活着。”
黎秋生推他:“别装死,快起来。”
赵毛毛没反应。
夏锄禾也蹲下,摁着赵毛毛的人中一顿猛掐。
赵毛毛呻吟一声,悠悠转醒。
“还好吗?”夏锄禾问。
赵毛毛扶着脑袋:“还好,就是有点晕。刚刚突然看不见了,我怕撞到东西,赶紧蹲下了。结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怪物,力气大得很,一下就给我撅翻了。”
夏锄禾看了看赵毛毛鼓了个包的额头,又看了看黎秋生红通通的额头……
黎秋生不明所以,老大看我干啥?
夏锄禾掩嘴:“休整一下,再继续前进。”
夏锄禾就地生火,烤了些玉米和鸡蛋。
玉米外皮在火焰烘烤下,慢慢变得焦黑酥脆,散发出带点烟熏的清甜味道。
没见识的三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在烤玉米上。
夏锄禾从农场仓库中拿出几个杯子,给几人倒上水。
夏锄禾碰了碰黎秋生的杯子:“干杯!”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黎秋生心中顿时生出万丈豪情。
她一口喝干杯中的水,用空杯子碰了碰夏锄禾的杯子:“这是什么意思?”
夏锄禾笑道:“一种神秘的仪式,表示庆祝。”
黎秋生若有所思,她又用空杯子碰夏锄禾的杯子:“干杯!自由万岁!”
黎秋生捏着空杯子,有点委屈。
夏锄禾好笑地丢给她一整瓶水。
黎秋生捡起水,忽然面色大变:“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夏锄禾将耳朵贴在地上,她也听到了地面震动的声音。
夏锄禾火速收起烤了一半的鸡蛋和玉米,声音越来越近。
“趴下!”
路当归暴喝一声,将夏锄禾扑倒在地。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点,铺天盖地射向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