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风息卷·神武金光
月出惊山鸟 时鸣春涧中。快入秋的时节，花儿们未先枯败，倒先让雨点摧折了。遥城的街道上，有很多败叶残花。
赢下上金台的比武后，裴厄与逢松雪都各有保留。鱼子渊无形中帮了裴厄很多，以至于他并未损耗什么。逢松雪倒是被逼出了很多东西，可却还没触及他的底线，让他有所兜底。
琉璃台的比武近在眼前。这夜，众人都摩拳擦掌，排兵演练。
早些时刻，宁语棠送来了一沓书册，里头记载了弥勒无极门中所授的东西。
只是宁语棠并非门中人，更非至极亲密的好友，较为细致的门中绝学她自然无法得知。
不过大家都已竭尽所能，为最后的大战做足准备。甚至殷雪滴还借着今日的比武观战，头头是道的分析完了逢松雪目前所施展的所有术法，并进行拆破。黄昏之时，竹屋可谓是水泄不通，忙不见影。裴厄这边要忙着听计策，又要忙着一目十行粗略地瞧着弥勒无极门所授法术。
他像是一条吃饱的蛇，即便胃已经堵得塞不下任何东西，却还是不忍心放跑刚到嘴边的佳肴猎物，硬着头皮一一吃下。
直至黄昏晓落，天光被盖上一片灰蒙薄纱，他才得以喘息。
是夜，虫鸣吱吱，萤火游行。
屋内外都各自寂静，他的两个下属也已经歇息，养精蓄锐。
屋外屋内都唯剩挑灯夜读的裴厄与侍奉的李轻州。
此刻，李轻州从内屋，举着烛火到了外头。
烛光映在他脸颊，温暖中也带着火气。
“师父，你该歇息了。明天的比武怕只会很吃力，不早些休息的话，恐无法消受啊。”
言语的提醒传来，裴厄盖上书册，揉了揉眼中。
指尖盖在宗门秘法的字眼上，干涩的眼眸带着不适，他只能祈祷：“但愿这些都有用吧。”
说着，李轻州坐了过来，将烛火推于桌案。
“师父，就算没有这个，就算你打不赢他，我们也有一赌的资本，你尚可安心。”
李轻州安慰着，可裴厄却长叹一气，仰天靠椅。
殷雪滴说的的后备方案，便是集众人之力，去掀翻这虚伪的江湖。只是此法的成算有多少，她不敢估量。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倘若连微弱的星火都点不燃，何谈燎原呢？
眼见师父如此疲惫，为许清弦的事彻夜忧思。李轻州便起了身，绕到裴厄身后。
双手搭于肩上，他帮着裴厄捏肩揉颈。
裴厄受着，并未不适。
他慵懒的靠在木椅上，眼眸在昏暗的屋内游离，渐渐地就发觉了一抹光亮。
在另一处柜上，李轻州那结合了神妖双力的半神武，隐约透着金光。
这抹光在裴厄赋予它与众不同的力量后，就一直存在。他瞧了好几日，只是不曾说出。
如今，暗夜昏沉，那把剑的光色显的更加明亮，甚至惹眼。如此，倒叫他疑惑起来。
“轻州啊，你的那把金光剑，何故一直发着光？”
“嗯？发光……师父，你瞧得见啊？”说着，李轻州的手劲停了下来，带着些许讶然。
“嗯，能看见。”
话落，李轻州猛地绕到前头。
他伸手将剑召来，浮于桌上。
“师父，你是说你看得到剑发出的灵光！？”他震惊万分。
裴厄肯首，并未遮掩。
可下一刻，李轻州却把上剑柄，不解琢磨起来：“不应该啊。先师说过，能见到金光剑灵光的人，唯有本门弟子，或者修同道之法的人才能得见。”
话出，竟将裴厄也说怪了。
他蹙眉，“那就怪了，我并未修行过先门宗法。”
“对啊，很是奇怪。我平日能见到剑上的灵光，但不想见时，它便会自主的不发。欸！师父，会不会因为你曾将妖气注入此剑，所以得见啊。”李轻州猜出结论来。
然裴厄却摇了摇头，他将却邪刃召出，一同浮在面上。
“不，应当不是如此。我这把武器，也能看见妖光，与你手上的那把截然不同。”
“啊？那还当真是神了，难不成，它偷偷认师父做主了？”李轻州敲着剑面，试图叫灵剑告诉他为何。
可话音刚落，裴厄颅中便顿闪一抹灵光。李轻州的话，点醒了什么。
忽然，他闭起双眸，沉静身心。
裴厄将自己的感知放入内心深处，意识游动在心海之内。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摸索着，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在指引着他。
黑透的心海中，空灵的只有脚踏水地而过的声音，和他的喘息。
久而久之，他在里头寻了半晌，在什么都没得到后，便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可猛然间，一声“叮铃——”响起，那音清脆薄弱却又在瞬间传遍五湖四海。
漆黑的身后，悄悄打来了一束光。
是金光、是神力。
心底的感触告诉裴厄，背后就是冥冥之中呼唤他的东西。
于是，他缓缓转头。
黑境中，如他所猜测那般，是一把武器在发光。
此武细柄锐身，剑穗上还挂着一枚玉佩，光芒亮的仿若扶阳。
裴厄直视着那道光、那柄剑。
错不了，错不了。就是这个东西藏在心中，就是它在提醒着自己，它不止孤身一人。
一个哆嗦，裴厄从心境中又抽离出来。
他睁开眼眸，再看向李轻州手中那剑时，却发觉它正闪着芒色，期待着自己的尝试。
“轻州，你把剑给为师。”他开口，伸出手。
而后，李轻州有些纳闷，却也照做了，“啊……噢。师父，给。”
剑递到了掌上，裴厄握紧剑柄。
须臾，他忽然闭上眼眸，用心引导着体内的妖力流入剑上。
渐渐地，剑身突然流出肉眼得见的灵气。
“哇呜，师父，你在做什么呢？”李轻州问。
然话落，裴厄缓缓睁眸。他握紧剑，一道透形剑气刹那挥出。
剑弧穿过竹屋陈设及墙门，在没造成攻击后，直直扫到了外处。
紧接着，竹林扇动的摇曳声，就从屋外发来。
剑气惊山鸟，腾飞无处待。
而这一剑，李轻州似乎也发觉了什么。
“师、师父。你能用仙力？”他发出疑问，愣愣的仿佛看错了一般。
而裴厄，则默默将剑收回身前。他唇沿有了些笑容，回着：“我不能，这是金光剑的作用。”
“啊，金光剑？师父，我的剑虽说不是上好的，但它应当不会将妖力为仙力吧。”李轻州用自己的所知所得解释着。
裴厄掌指抚过剑身，在仔细端详一番后，将剑还了回去。
“你这把不行，但那把一定可以。”
“哪把啊？师父，您在讲些什么呢。”李轻州云里雾里，并未听懂。
话落，裴厄站起了身，他心里似乎获得了无尽暖意，微微笑着。
忽而，他抬手，揉上徒弟的颅间。
“你先师有没有同你说过，金光剑世间并非一柄。”
“有啊，先师曾说过他们门派的剑，都叫‘金光剑’。这名字没有分别，但剑灵是有分别的。一旦认了这个人为主的剑，便无法被另一个人强制操纵。”
“嗯，他说对了一半，但我想他不知道另一半。”
说着，裴厄放下了手。
他接着：“无金剑宗的传剑之名，来源于一把，品质为神武的‘金光剑’。”
“神、神武！？”果不其然，李轻州震惊起来。
须臾，裴厄绕过他，走向门外。
他轻轻拉了房门，夜晚凉风趁虚而入，掺着竹叶，吹拂起他的发丝衣裳。银光下，裴厄将目光放到了方才挥出的剑气竹林内。
那竹林中，月影疏落，摇摇晃晃的竹堆里，有一片的竹子歪了身，扭了腰。
见到此景，他满意的笑了出声。
“嗯，该神武为无金剑宗的传宗之宝，历年来只赋予天资最为卓越的弟子。而余下的剑，虽说都叫金光，也与它流淌着同样的力量。可其本质，却差别很大。这柄‘神武金光剑’为宗、为源、亦为始祖。”
“方才我拿你的剑，之所以能将妖力转化为仙力，便是来自这柄神武的力量。是它附在了上面，叫我操纵。”
话落，李轻州捧着剑，从后头碎步跑来。
“啊！那师父，你的意思是说，神武金光剑就在这里？”
话出，裴厄眸色柔了柔，颔首转身。
“是，‘他’就在这，在我的身边。这些日子，我竟没发觉。”
裴厄又讲些云里雾里的话了，李轻州不懂，微微蹙起眉头。
须臾，凉风透冷，裴厄又关上了门。
“歇息吧，总之……明天一定会赢。”
说着，他就掐灭烛火，埋入里屋，余留不明所以的李轻州在屋内站着。
裴厄拥有却邪这柄凶器，其力量与品质和神武同为一阶。
而明日，琉璃台的结界将会大幅增强，彻底隔绝里外，只准出不准进。而届时他这千变万化的凶器却邪，自然会成为逢松雪的眼中钉，心中刺。
逢松雪的实力绝对远超于现在的裴厄，他不像裴厄似的丢了一条命，又碎了几次身魂，完完全全就是以疲弱之态在战斗。
他与之相反，他的身体与仙力完美无缺，又修双道。逢松雪无疑是裴厄现今最大的敌人，也是最不幸该碰上的敌人。
所以，明日逢松雪将他的却邪剑挑出界外，几乎是不用细究是否成功，逢松雪都会要做的事情。
而届时，他手无武器，犹如雪上加霜，必定敌不过逢松雪。这样，便失败了一条路。
因此，今夜来的书册和殷雪滴的策略，都是在最大限度内，在武器被挑飞的可能后，裴厄能取得的胜算。
他们几人苦思冥想，忧愁断肠，却都未发觉裴厄并非只有一把凶武、一把神器。这样的幸事，就连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直到方才。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被“神武金光剑”认为第二主人了。
在他吸食许清弦的精血，为自己的养分时。在他不惜消耗自己的一条命魂，为许清弦渡魂时。在他与许清弦缠合，利用身躯的接触，让妖力徐徐侵入许清弦时。在他莫名能绕过许清弦，召唤出金光剑时。
金光剑就已经被他一步步瓦解，从而潜移默化，顺理成章的，认了他为第二主人。
因为魂魄的交加，妖仙灵气的融合。二人就如一颗混元珠，早就在深处，已经融为一体。而因此，他们各自属于的神武、凶器，自然都成为了他们可以随意操纵的武器。
他是金光剑的第二主人，许清弦也是却邪刃的第二主人。
这样的奇迹，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也幸好，金光剑在这一刻提醒了他。
许清弦被害到如此地步，金光剑不是没想过护住。但没准，许清弦被封了灵脉。灵脉一断，金光剑就如许清弦逃亡的那十几年般，只能被放在百宝囊中，成为尘封的一柄剑。
之所以它不能动跃主令而先动，还有一层原因。是因许清弦的匮乏灵力和脆弱身躯，已经不足以支撑它为所欲为。或许，真正能发挥它全部实力的，得是天上仙“姬怀”才行。
许清弦太弱，撑不动它。
没有力量成为它驱使和行动的步伐，它就寸步难行。而同时，许清弦也没有足够坚毅的意志，在浑噩中命令它出现，守护自己。
所以，它才没有护住，它才只能看着许清弦一步步堕入深渊。
直至现在，能再召唤它的人来了，能让它热血沸腾、振动翅膀的人来了。所以，它怎么能不雀跃？怎么能不闯过重重枷锁，告诉裴厄。
它一直在、他也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