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凛冽彻骨。
数名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驻守于刑场门口,高耸威严的墙隔绝生死,天堂到地狱眨眼之间,上一秒祁家是燕城人人避名敬畏的权贵之家,下一秒便成了臭名昭着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叶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我不过想进去见哥哥父亲最后一眼也不行吗?!”
“二十万受害者尸骨无存,死前也没见到家人最后一眼,没理由加害者能落得圆满。”
叶七冷眼望着满身狼狈被两名护卫反扣手臂不能动弹的祁园,神色冷漠至极:“罪犯家属,你若是真想见两名死刑犯,等枪响确认人死后,我会网开一面放你进去收尸。”
他刻意加重了“死刑犯”这三个字,像是赤裸裸地挑衅,也像是直言不讳地警告。
从祁震和祁老爷子被抓定罪到押往刑场枪毙,祁园几乎把整个联盟都给吵翻了天。
一开始还气势嚣张地嚷嚷着:“谁给你们的胆子抓我哥哥。”
在见到证据后又惊慌失措地辩解着:“那几张破纸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等到被定罪后挟恩相报地说:“我哥哥在位期间救了多少人,他就算犯错也罪不至死。”
后见彻底无力挽回后又弃车保帅地揭发道:“二十万人死了跟我哥哥又没关系,都是我父亲做的。”
总而言之祁园哭天喊地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要把祁震救出来,但胜负已定,甚至连法庭都没上枪决书便发了下来,祁园无力回天,穷追不舍地赶到刑场想要见祁震最后一面都被拒绝。
“叶七,再如何我哥哥也是你曾经的老师!”祁园死死地盯着叶七,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块肉下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哥哥被处决——”
“老师?”叶七冷笑了一声,眼神中的愤怒和不屑溢于言表,“我的老师是陆生,不是里头那个死刑犯。”
祁园闻言一愣,声线颤抖:“你……你……”
叶七发丝梳理地一丝不苟,尽数拢至脑后露出眉尾的细疤,是他精英肃穆中唯一的粗糙。
差一点,当年那把刀只需再偏移半分便是头削一半脑浆迸裂。
“陆老师那么一个清廉之人,就因为发现你们跟x组织的勾当被冠上贪污的罪名,入狱了你们还不够,用师娘一家的性命威胁逼得老师在上庭前自杀。”
“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害得陆家二辈子弟下台入狱,害得小琛尚未出生就没了父亲。”
“你们手上沾的人命,不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数都数不清。”
“旧律若没废除,你们祁家所有人都得吃枪子儿!”
“现如今祁震和那老头儿只落得个吃两颗枪子儿的下场,你们祁家这些受益者毫发无伤,这都是———”
“呲——”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只听“砰砰”几声,祁烬三人从车上跑了下来。
易燃不由分说,拉着祁烬直冲门口而去:“叶七,你让祁烬进去见最后———”
“不行。”不等易燃话说完,叶七拒绝率先而至。
“为什么?!”易燃神色骤变,“之前不是都说好了能让祁烬最后见一面吗?!你现在出尔反尔是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叶七看向裹着围巾的祁烬,眉尾的疤透着凌厉,“罪犯家属不容入内,你要是想见罪犯,收尸也好上坟也罢,我绝不拦着!”
易燃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眼底的愤怒呼之欲出:“你嘴被屎糊了,说话又臭又冲?!之前明明说好了放祁烬进去的,现在不准进你他妈玩我呢?!”
“叶队长。”
祁烬虽然一开始接受不了这事实,但在来的路上被韩昀俩人一番梳理加分析,他也知道祁震这事是无力回天。
他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整个人好似踩在棉花上,又好似踩在不会沉下去的水面,虽然站立都有些勉强,但情绪却尤其理智。
“我知道祁震他犯了罪,我爷爷他害了二十万人,这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但出于人道主义,我作为家属见最后……”
“祁烬!”
一道尖锐刺耳的喊声响起。
一直被反扣按跪在地的祁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护卫手里挣脱出来,猛地朝祁烬扑了过去。
“罪有应得?!”祁园揪住祁烬的围巾,一双眸子猩红充血,恨不得用围巾将祁烬勒死在这一般:“你没资格这么说哥哥!”
“要不是为了你,他根本不会签下任务批文!”
“要不是因为你,哥哥根本就不会跟组织闹掰,更不会被抓!”
“拉开!”
叶七一声令下,祁园被生生扯开,但他嘴里仍旧咒骂个不停:“你就是个灾星!扫把星!”
“克父克母!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你才是罪恶根源!你才是一切的根源!”
“要不是你信息素天生——”
叶七闻言神色一变,低声呵斥:“刑场禁止喧哗!封嘴带走!”
话落,祁园的嘴被死死地封住,双手反扣于腰后,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带上了警车,临走前喉咙里还发出呜咽声,看向祁烬的眼神充满仇恨。
“我猜测祁叔叔之前应该跟他们有合作,但后续闹掰了。”
“在知道那群人一直在追杀对你下手后,他才签了任务批文同时将自以为是组织中心的地点给拿了出来。”
“但那群人一向小心谨慎,祁叔叔看似摆了他们一道,实际上是掉进了他们的坑。”
韩昀的分析在这一刻全数对上,祁烬口腔干涩,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弥漫。
他想,就见最后一面吧。
秦默的最后一面他没能见到,如今世上仅存跟他血脉相连的人也要死了,若是最后一面没见到,从今以后,他祁烬再也没有磕头送终的机会了。
他从酒店到远东刑场费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能代表什么?
对很多人来说,三个小时或许是午休的时间,或许是跟恋人看部电影还能吃顿饭的场景,或许是妻子做好一顿美餐在家等丈夫回来的过程。
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惬意。
而对祁烬来说,这三个小时是他今天醒来兴致冲冲地想要炫耀自己走狗屎运找了个Enigma,可是却被血淋淋的现实击溃,跌落云层,掉进沼泽,世上唯一跟他血脉相连的人面临枪决的警示。
他做不了任何,挽回不了任何。
犯罪是事实,祁园都亲口承认了不是吗?
若真如祁园所说,一切万恶都来源于他,那子弹也应该有他一颗。
可现如今他根本没有自怨自艾的时间,因为叶七不准他进去。
这代表着他只能隔着厚重的墙壁,听着震耳欲聋的枪声,感受着这世上仅存与他血脉相连之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