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烬是被颠醒的,眼睛被布条蒙住一片漆黑,嘴里塞了布条无法开口,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动弹不得。
被针剂扎过的肩膀隐隐作痛,巨大的恐慌感涌上心头。
他终于明白靳司琰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光天化日之下真有人把他们给绑了。
祁烬“唔唔”地喊了几声想确认靳司琰有没有在他身边,但可惜布条塞得太紧,他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完全被车轱辘声盖了过去,根本得不到回应。
车辆的颠簸让他头痛欲裂,就这么躺在地上地熬了好久,在他即将失去意识之际车辆终于停了下来。
“唰唰”几声,眼前的布条以及身上的绳索尽数而落,还不等祁烬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他就被人一脚踢下了车。
重物坠落激起一地灰尘,祁烬趴在地上呛得连连咳嗽。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被踹了一脚的腰疼得让他怎么都使不上力。
又是“啪啪”几声响,祁烬循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靳司琰和靳司珩也被踢下了车。
俩人比他好上那么一点,被踢下车后在地上趴了几秒就站了起来。
看见祁烬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祁烬站起来后龇牙咧嘴地抽了好几口凉气,靳司琰掀开他的衣摆一瞧,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注意到他眼神不对劲儿的祁烬低头一看,靠!全青了!难怪他爬不起来!
朗朗乾坤白日昭昭,被绑架,被人一脚踹下车,这种事儿竟然会发生在现代社会!
他们三个加起来不超过四十岁的人被投放到满是泥沙的空旷之地,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
对未知的恐惧被放大,祁烬说到底也只有十三岁,他扫了眼四周的环境,声线颤抖,“靳司琰,这是什么地方,咱……咱们还能回家吗?”
“能。”靳司琰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臂,斩钉截铁,“我父亲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这话对祁烬来说就像是定心丸,他原本躁动不安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我昨天在路上看到我家着火,这到底是怎么——”
“不是你家。”一直沉默的靳司珩打断道。
“昨晚十一点,一群黑衣人拿着火把冲进了家里跟父亲打了起来,爸爸让哥哥带着我跑了出来。”
他望着祁烬,银灰色的眸子又恢复了俩人初次见面时的冷冽,“所以你家没有着火,着火的是我家。”
明明靳司珩比祁烬还要小一岁,但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情绪却比靳司琰还要镇定。
祁烬跟靳司琰玩了一个夏天,靳家对他来说跟自家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先前还担心自己家着火,如今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儿后他只希望靳叔叔和司叔叔能平安。
不过现在他们仨自身难保,祁烬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摸了摸口袋,当着靳司琰俩人的面掏出了一部手机。
一旁的靳司琰俩人被他操作弄得愣在原地。
祁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幸好那群人没搜他身。
指尖轻点屏幕,他拨通了报警电话。
刚拨出没几秒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回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几人心里刚燃起的希望被这段机械女声浇了个彻底。
正在这时空气中响起鸣笛声,数辆汽车停在了三人身后。
数道“啪啪啪”的声音响起,重物被踹下砸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
这些被踹下的人有男有女,脖颈上都戴着一条黑色的项链,从材质上来看应该是皮制的。
这群跟他们一样被踹下车的人看见祁烬三人时没有任何意外,反倒有些见怪不怪。
祁烬原本以为那群人随便找了个地儿让他们自生自灭,可如今这情形在告诉他这地儿不是随便找的。
这群人站起来后就朝他们三的方向走了过来,乌泱泱的一片让祁烬不由地害怕,控制不住地往后倒退。
靳司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喝道:“别动!”
警告且严厉的语气让祁烬止住了动作,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靳司珩。
靳司珩望着朝他们走来的人群,银灰色的眸子泛起不属于他这个年龄阶层的杀意,“他们是奴隶,我们被扔到奴隶窟了。”
说话间数百名奴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站成了一排。
靳司琰看了眼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奴隶,发现他身子微弓,双手握拳,一副“蓄势待发”准备起跑的姿势。
不仅是他,连夹祁烬和靳司琰俩人之间的靳司珩也是这副姿势。
这一霎那,靳司琰仿佛又看见了当初刚来家里精神紧绷、警惕满是敌意的靳司珩。
“阿珩……”
“要开始了。”靳司珩打断了他的话。
祁烬闻言一愣,“开始什么?”
“游戏。”靳司珩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有钱人的狩猎游戏。”
“我们是猎物,他们是猎人。”
“一旦被猎捕,就会变成存活猎物的食物——”
话落一瞬只听“唰”地一声响,箭矢划破空气带起凌厉的风声。
靳司珩抬起手狠狠地推了把身边的祁烬和靳司琰,高喊道:“跑!”
说时迟那时快,祁烬和靳司琰虽然还没从“沦为存活猎物食物”的惊悚感中脱离出来,但逃生的本能已然是让他俩发挥到了极致。
“哒哒哒”的跑步声以及箭矢划破天际的风声在耳边响起。
祁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过上这种生活,更是从未想过他会这么早就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箭矢射穿脖颈,倒在自己面前。
大动脉被划破,灼热的血液呈喷射状洒在身上,起初他还会因此感到恐慌,感到恶心。
可伴随着死在面前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喷洒出来的血液仿佛变成了兴奋剂,一点点地注射进祁烬的血液,渗透他的骨缝。
他脚下的频率越来越快,躲避的动作越发地敏捷。
他彻底地跟靳司珩感同身受,在这种环境下一个人很难保持原有的脾性。
同情心泛滥的人最终会沦为奴隶的食物,警惕心弱的人会变成挡箭的肉盾。
祁烬从质疑靳司珩到理解靳司珩,最后成为了靳司珩。
从游戏开始到游戏结束,射杀最多赢得“魁首”的猎人会大发慈悲地扔下一袋馒头。
可以吃馒头谁还愿意去吃人肉呢?
一袋硬邦邦的馒头变成了酬劳,为了减少人员损伤,又或是为了增添乐趣,这袋馒头变成了擂台的奖金。
擂台时间从早到晚,打赢一场得半块馒头,场数不限。
那群富有的猎人坐堂皇富丽的座椅上,品酒吃肉美人在侧,好整以暇地望着下方擂台的激烈打斗。
对奴隶窟的人来说一块馒头是半条命甚至是一条命,对于他们来说一块馒头是喂狗都不配的垃圾。
看着连狗都不如的奴隶为了一块馒头大打出手简直就是人生享受。
祁烬没有靳司珩的心狠手辣,又没有靳司琰的跆拳道黑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有人偷袭俩人时,用弹弓将偷袭者击退。
三人的配合打得不错,每次擂台都能得好几块馒头,就着水喝下去也能撑个半宿。
奴隶窟的时间过得时快时慢。
快的时候感觉没休息多久狩猎游戏就又开始了。
慢的时候吃完馒头倒头就睡,被饿醒后发现天都还没亮。
有次晚上祁烬实在是饿得受不住了,拿着弹弓偷摸地跑了出去。
奴隶窟没有房子,他们这些奴隶以洞穴为房,稻草为床和衣而睡。
他出去时外面静悄悄地,白天要打擂台,隔几天就会来一次的狩猎游戏,这些奴隶自然是能保存体力就保存体力。
一些饿过头闭上眼就再也没睁开的奴隶数不胜数,祁烬走出洞穴时就碰到了一个。
那人脸颊凹陷面色铁青,皮肉紧贴着骨头,手脚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断裂。
奴隶窟什么都缺,但就是不缺尸体。
秦默说人死入土为安,江道说挫骨扬灰是回归自然。
若是明早醒来有人发现这人的尸体,下场只有一个——炖成肉汤。
走出好几米远的祁烬最终还是返了回来,他背起地上还带着温热的尸体走到了窟后的林地。
说是林地实际上是荒地,树根早就被饿狠了的奴隶挖得一干二净。
地面上除了有枯败的枝干外还有很多骨头,密密麻麻地铺在地上,祁烬背着尸体走过来时避无可避地踩断了好几根。
放下尸体后他捡起一根踩断的骨头,用尖锐的部分凿起了地。
奴隶窟所有的土地都坚硬凹凸,有些凸起的地方更是尖锐无比,一个不小心踩到就会鲜血淋漓。
在这个人吃人的奴隶窟,连块石头都会吸人血。
这块地的坚硬程度也不遑多让,祁烬凿了没一会就喘起了气,手上的动作放缓了许多但却是没停。
凿了好一会最上面的坚硬部分终于没了,湿软的土地加快了祁烬凿地的进程。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凿了个洞出来,洞虽然不大,但放下一副折叠的尸体绰绰有余。
祁烬将凉透了的尸体折了好几下,骨头断裂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将尸体放进洞里后他边盖土边念叨着:“尸体骨折总比被炖成肉汤好……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今日运动量直接超标,祁烬盖完土后出了一身汗,风一吹凉飕飕地,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在这奴隶窟待了这么些天他都快忘了自己怕黑了,如今望着这满地的尸骨不禁有点打怵。
白天来说不定会好一点。
于是乎本来打算出门看看能不能打到只鸟的祁烬最终还是打道回洞。
借着月光原路返回,走了没几步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走动的脚步停下,祁烬站在原地拧着眉头仔细一听,那微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大晚上地这林地可没有人会来,这声音听得也不像人发出的,不是人那就只能是动物了。
原本还以为要空手而归的祁烬立马来了精神,手里的弹弓蓄势待发,他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把这东西给吓跑。
祁烬离得越来越近,那微弱的声音也愈发地清晰,彻底抵达的那一刻他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
朦胧的月色下,两块凹陷的石缝间趴着一只毛绒绒的动物。
像是听到祁烬走近的声音,它缓缓地抬起了头,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轻描淡写地“喵~呜~”了一声。
这声音跟先前一样极其微弱,唯一不同的是祁烬离得近,听得更加清晰了点。
他原本还以为能带点儿吃的回去给靳司琰和靳司珩改善伙食,结果这竟然是一只猫?!
这只猫看着黑乎乎的,毛发也脏乱不堪,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是在这吃不饱穿不暖的奴隶窟,它竟然称得上是胖乎,身上也穿了衣服。
祁烬明白了,这猫应该是那群“猎人”遗弃的,什么猫猫狗狗,鹦鹉壁虎,玩腻了的宠物顺手丢了这种事儿屡见不鲜。
奴隶看见丢了的宠物想方设法地争抢,那群人又会看得不亦乐乎。
对祁烬来说哪怕他被奴隶窟摧残了童真,但吃猫这种事儿他是真的干不出来。
“喵呜~”
“喵呜~”
那猫朝着祁烬连喊了好几声,似乎想让祁烬把它带回去。
但现在这个情况祁烬如果把它带回去,一旦有人来他们洞穴发现了这猫,肯定少不了一场战争。
但如果不带……祁烬眼底划过一抹挣扎,如果不带的话这猫百分百会被拿去炖汤。
站在原地愣了好久,祁烬在带与不带之间来回纠结,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不带。
“对不起咪咪……”他叹了口气,望着低头舔毛的猫,眼里划过一丝歉意,“我帮不了你,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把你带回去……”
“喵~呜~”猫咪像是舔够了毛,抬头朝他叫了一声。
冰蓝色的猫眼在皎洁的月光下格外透亮。
祁烬微微一怔,这眼睛……跟靳司琰的好像……
在狩猎游戏中消磨殆尽的善心被这双眼睛给激了出来。
他伸手将猫抱在怀里,借着月光沿路返回了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