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浦镇中本有一个署衙,用作朝廷官员等歇脚的地方。
因为地处偏远,天河县人手稀缺,故而闲置。
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
门口写着‘署衙’的牌子东倒西歪,白灰色的蛛网给它添了一层面纱。
纪明开吹了一路的冷风,多少清醒了些。
只是脸上因为酒色而沾染的红晕依旧停留着。
门口站着持刀而立的两位捕快。
天河县县令李乘鹤端坐在四方桌上位,随身服侍的人正在为他添茶。
走进屋内,离的近的地方洁净如新,一看就是刚刚打扫过的。
蹲在幕帘之后的地方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破败不堪。
“卑职纪明开。”
“卑职董回清。”
“卑职谭呈宏。”
“拜见县令大人。”三人俯身行礼齐声道。
“嗯。”李乘鹤淡然一笑,“那常槊之事,可有进展?”
“卑职无能,还请大人责罚。”三人对了个眼神,腰伏的更低。
“诶,”李乘鹤却不恼怒,“此言差矣。本官要的是那贼,本官罚你们有什么作用?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多谢大人。”李乘鹤的话并没有让他们松口气,反而心提的更高。
果然,李乘鹤声音威严,“倒是你们几位,追贼追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呈报,是想越俎代庖不成?”
“卑职不敢!请大人明察。”纪明开觉得这腰一时半会儿是直不起来了,不由叹气。
“你叹什么气?本官说的不对?”李乘鹤很巧的听到了。
“卑职不敢。”纪明开浑身一震,“大人明察秋毫,实乃神人也。”
李乘鹤脸色更沉。
纪明开突然反应过来,急忙补救,却发现怎么说也不对,“卑职,卑职,卑职...”
“我等绝无二心,大人英明神武,自是不会被闲言碎语所扰。”董回清及时出声。
“行了。”李乘鹤放下茶杯,“那你们可知,本官为何今日要来这夹浦镇中?”
“卑职不敢妄加揣测,请大人示下。”三人决定谨言慎行。
“本官是让你们猜!”李乘鹤怒声道。
“卑职斗胆。”谭呈宏硬着头皮回话,“大人可是知晓昨夜花楼起火之事?”
“嗯,不错。”李乘鹤眯起眼睛,“继续说。”
“夹浦镇连日来事故频发,想来大人定是了如指掌。”董回清接过话头,“盖因我等办事不周,劳动大人出面,我等有罪。”
“你叫什么?”李乘鹤在问董回清,眼睛却看向一旁的楚棋。
楚棋迅速反应,“回大人,此人名为董回清。”
“董,回清?”李乘鹤念叨着。
“卑职在。”董回清应声。
“你起来回话。”李乘鹤抬了抬手。
“多谢大人。”董回清站直身子。
“你与我详细说说,那花楼中的境况。”李乘鹤摸了摸茶杯,身后的人立马上前替他斟满。
董回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仔仔细细的告知李乘鹤,他们目前掌握的所有事情。
“你说的那个小翠,”李乘鹤思索片刻问道,“现在人在何处?”
“正在聚欢楼房中歇息。”董回清答道。
“带路吧。”李乘鹤起身,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抬步出门。
“是。”董回清侧身让路,跟在他身后。
其余人员也齐刷刷的跟在后面。
——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你犯事儿了?”
“去你大爷的!”
“话说,我就昨天摸了一下小姑娘的手,应该不至于把我抓起来吧?”
“谁知道呢?要不你上前去问问?”
“你找死是吧!”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达聚欢楼时,引起了楼里客人的一众围观。
有的看戏,有的提心吊胆。
“大人,就是这间。”董回清替他打开门,侧身让开。
李乘鹤抬脚走进去,站在门口凝神看着床上的姑娘好一会儿。
“大人?”董回清看着他堵着门不动,以为他有什么吩咐。
“嗯,”李乘鹤有些烦躁,“怎么还没醒?”
“卑职来!”纪明开冲出来,挤着李乘鹤进了门。
李乘鹤被撞到,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大人恕罪。”董回清极有眼色,“纪小兄弟年岁稍轻,无意冒犯大人,还请大人宽恕。”
李乘鹤咬咬牙没说话。
屋里。
纪明开坐到床边伸出去拍拍小翠的脸蛋,低着身子呼喊道,“小翠,小翠,快起来。”
小翠迷迷糊糊的睁眼,“明开哥哥,可是有什么事?”
“县令大人来了。”纪明开压低声音提醒着。
“县令,大人?”小翠一下就醒了,整个人精神的不得了,“我,我我...”
“你别激动,你先穿好衣服。”纪明开拉过一旁他自己的外衫,披在小翠身上,向着身后指了指,“那位,就是县令大人。”
“小翠拜见县令大人。”小翠抓紧衣服,颤颤巍巍的下床行礼。
“不必多礼。”李乘鹤坐到桌边,楚棋贴心斟茶。
“你就是花楼中唯一幸存的活口?”李乘鹤拿着茶杯没喝,在杯身摩挲着,“抬起头来说话。”
小翠忍着害怕抬起头,看清了县令的长相。
儒雅方正的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只是下巴那处总是让小翠觉得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大人问你话,怎么不回话?”楚棋冷声质问道。
小翠吓得又把脑袋垂下来,“正,正是。”
李乘鹤抬眼看了看楚棋。
楚棋有些涩然的扯着嘴角。
“你将当时的情形再与我仔细说说。”李乘鹤沉声询问。
“当时,奴家正在房中伺候客人。”
“酒过三巡,客人便觉得浑身无力,奴家因不胜酒力,未曾饮得多少酒水。”
“楼上的青盈姑娘派人来唤奴家,说是要我去酒库中取些好酒送上去。”
“我踌躇不决,可姑娘实在催得紧,我只得照办。”
“再后来,夜深之后,大家都睡了。”
“青盈姑娘忽然出现在奴家窗外,低声呼唤着我名字。”
“我本以为那是梦境,却不想抬头一看,窗下当真有个人影。”
“我小心翼翼的挪下床,打开门问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姑娘带着我一路上了二楼,告诉我今日的酒水中皆被她下了安神散与麻沸散。”
“我很惊讶,便问姑娘‘我们这是要逃吗?’,姑娘没回话,往我手里塞进了一坛酒。”
“随后,我看着姑娘也拿起酒,四处倾洒在地板上。”
“倒完了一坛酒后,姑娘回过头来拿酒,看我不动,用手推了推我,‘跟我一起。’。”
“随后我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姑娘一起到处洒酒。”
小翠神色苦涩,略带哭腔,言语有些混乱,“后来起火的时候,姑娘骗我说酒不够,让我去酒库拿酒,我刚刚走进酒库,一楼就着起大火。”
“不过一刻钟,一楼就烧去了大半。”小翠哭出声,“奴家本想,本想进去找姑娘,可那火烧的那样大,那样厉害,我根本就不敢过去。”
说完后,小翠整个人陷入悲伤,久久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