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开现在门外打量了半晌,到底没走进去。
一来是他手上的证据不足,若是冒然上门,恐怕会引起隋峎的警觉。
二来,隋峎毕竟是李县令的岳家兄长,事情弄得太难看了,谁也讨不到好处。
因此纪明开迅速决定,不与隋峎打照面,依旧采取他的拿手戏,翻墙。
入夜,伙计们开始整理货架,关好铺面后四下散去。
隋峎一直没出来,可商铺的门板已经关紧,纪明开在心里想着,隋峎会不会没有回胭脂铺来?
等到街上彻底没了人烟,已经是戌时,这会儿大部分百姓已经陷入沉睡。
纪明开仿照去回春堂那般,找了一处矮墙,借势翻上去,以此为起点,缓缓向斑斓苑而去。
斑斓苑分前后两个房子,前头是招待客人的铺面,后头是摆放货物的库房。
两间房子的门都被锁链捆住,上面挂着枕头锁。
这种锁很特殊,不仔细看的话,很难找到它的锁孔,但这种锁在如今很是常见。
纪明开从腰间掏出来几个小铁片,合在一起,拨开锁头一侧的暗门,将铁片一头折弯,试探地伸进去戳弄着。
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稍稍扭动了些,铁片就卡在那里不动了。
纪明开不敢气馁,擦了擦眼角周围的汗,一点点的改变铁片弯折的角度,再次将铁片伸出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咔’的一声,锁头终于被撬开。
纪明开难以言喻的激动,迅速抽开锁链,闪身摸进了铺面中。
纪明开以为,日日要算账要记录,斑斓苑的账簿应当是放在柜台中。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开第二个锁的准备,可惜柜台里确实有些账簿,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
那账簿上记得都是谁家买了多少多少的货物,需要何时送去何地这样繁琐稀碎的小事,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纪明开深深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再次打起精神,抱着‘前院看过了,后院还没看呢’这样的想法,撬开了库房的锁头。
入目都是比人还高的架子,上面按照颜色分门别类地写着胭脂水粉的品种,照样上着锁。
纪明开只觉得自己的食指此时有些肿痛,好在这锁头也不是太难,只不过铁片是不顶用了。
因为这是簧片锁。
他再次从腰间拿出几根铁丝,心中不由地有一点感激谭呈宏,毕竟他这开锁的手艺还是回了县衙后现学的。
这种锁难度不大,在于巧妙。
劲儿大了不行,劲儿大了铁丝卡在凹槽里,拨片弹不起来,锁头就无法打开。
劲儿小了也不行,劲小了弹子压不下去,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锁头照样打不开。
因此开这个锁,得用巧劲儿。
纪明开撬了没几个人就累了,手指头更是又红又肿,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可惜被他撬开的当真就是些胭脂水粉,除了一股子芳香气以外,别的屁也没有。
纪明开瘫坐在地上,望着那堆积如山的货架,头一次感觉到绝望。
他只歇儿了会便又赶忙爬进来,只是为了自己的手指着想,他没有再去撬锁,而是贴近箱子的开合处,仔细地嗅闻。
胭脂水粉的颜色虽然不同,但气味却都差不多。
那股子香很浓烈,很突出,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那样厚重。
靠着这办法,纪明开总算查完了那些个箱子,其中有几个夹杂着微微的油腥味,他都打开看过,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在箱子的四角摸到了些许黑色的,类似泥沟的东西。
“这是什么?”纪明开捻了一些凑近去看,这东西在手上的触感湿润,不像泥土那般稀碎。
再结合他之前闻到过的味道,想起苏连生所说的鸦片,纪明开便恍然大悟,“我就说这个姓隋的脱不了干系吧!果然如此!”
这下更加坚定了纪明开想要查隋峎的心,离开斑斓苑,天色初显蒙白,山与天的交界处像是几根加粗的白线,混合交织着。
纪明开没能得到什么有利证物,心有不甘,索性一咬牙一闭眼,直冲冲地跑去了隋府。
隋府不比李府恢宏,但隋峎多少算是个老板,家里的家丁护卫也有不少。
纪明开在墙根外徘徊半晌,没能找到机会,反而在后院处看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
纪明开盯着那洞口愣了好一会儿,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是个洞吗?又没写着人不让进!’。
饶是如此,他还是磨蹭了快一刻钟才伏下身子,捏住鼻子一扭一扭地钻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狗洞通向的院落十分荒凉,院内杂草丛生,一看就是没人住的三不管地带,也难怪这里没人看守。
纪明开头一次进来,摸不清隋峎府中的情况。
但俗话说得好,站得高,看得远。
他翻身一跃,轻巧地落在房顶上,观察着府中布置。
东南处的院子里,守着两名小厮,院外站着四个护卫,腰上别着长棍。
这会儿天色越来越亮,纪明开方才看的如此清楚。
从那院子再向右,穿过圆弧形的小门,有四间房。
居北的房间最大,门口站着两个丫鬟。
中间两间房挨着,廊下隔着柱子一共有三个家丁。
居南的屋子应该是下人房,那屋顶上的瓦片瞧着仿佛劣质些,都有发白。
小院自两间房的中间再开一道圆弧形的门,主人在内,仆人在外。
里屋有个什么动静,下人房无论左右都能听的清楚,也好伺候各位主子们,免得出错。
整个院子是东西长,南北窄些的设计,呈现长条形,瞧着规规矩矩地。
丫鬟们这会儿便睡眼惺忪就要醒来,纪明开害怕被她们发现,做贼心虚地迅速从房顶滑下去。
只不过他并没有离开隋府,反而是趁着没人住的那院子躲藏起来,想着伺机而动,今日必定要抓住隋峎的实证才肯罢休。
鸡鸣。
众人苏醒。
整个宅子好像活起来了,踢踢踏踏地脚步声从这头传到那头。
一墙之隔的厨房也热闹起来,公鸡突然哑声,紧接着鸡叫突然尖锐突兀地冒出来,然后再次归于沉寂。
菜板上一会儿铛铛铛的切菜,一会砰砰砰的炖肉。
‘哗啦’
井水浇在青菜上,瞧着愈发鲜嫩。
洗菜的女人却没空欣赏,只是动作粗暴的投洗两次便捞出来,然后继续清洗其他的菜。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