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市,一间破败的公寓楼内。
高大、邋遢的张大才正躺在垃圾堆一样的床上。
垃圾堆里,无非就是一些吃剩的外卖、喝光的饮料、空烟盒、泛黄到快要渗出油的被子,以及被子里,像垃圾一样的张大才。
不要吃惊,他确实是这么给自己下的定义。
张大才已经三十多了,原本他并不属于天水市,他来自北方有些寒冷的查尔市,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中等收入、幸福的家庭。
突然有一天,他厌倦了自己每日毫无新意的生活,厌倦了同事之间勾心斗角,厌倦了为了一点儿破工资而摇尾乞怜的自己。
于是,在三十多“黄金年龄”的时候,他第一次没有向父母请示,辞掉了这个在查尔市可谓是“金饭碗”的工作。
在父亲的骂声、母亲的哭泣声中,匆匆逃离了查尔市,并告诉他们,自己离开稳定的工作也一定能闯出一片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离开,竟然是30个小时的火车,以及冲动之下的目的地:这个与北方寒冷的极端天气完全不同的天水市。
在天水市的城市正中央,张大才凭借之前攒下来的钱,租了这栋名字土气的“阳光公寓”,然后换掉了电话卡,重新申请了微信,准备开启新的生活。
在度过了一周左右的宅家生活后,充满斗志的张大才渐渐被眼前的生活消耗着,身下的床竟然与他的关系越来越密切,爆浆的手机也与他在不停地争宠。
终于,一个月后,张大才依然躺在床上,要不是存款快要清零,大概他会永远的这么躺下去。
这一天,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他,破天荒的从垃圾堆里坐起,拉开窗帘,看到外面有些昏暗的天空,决定出去走走,然后就找工作。
他安静的冲了一个凉水澡,发现脚下的泥浆在流淌,足足冲了一个多小时,才变得清澈。
冲完澡后,又觉得自己房间太过杂乱,于是暴躁的将垃圾一次次卷入那张泛黄的被子,运送了好几趟,才终于将垃圾清理干净,显露出一个家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张大才才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从行李箱里翻找出一条干净的短裤,一件黑里透着红的半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只见门外,华灯初上、车流不息,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带着欢声笑语从他的身边走过。
“这才是活着该有的样子啊!”他不禁发出了如此的感叹。
此时,张大才只觉身上有些星星点点的热,一抬头,在路灯的映照下,天空朦朦胧胧的飘起了雨滴。
张大才刚一迈步,再次抬起了头。
只见这雨在傍晚的天空下散发出淡淡的蓝色,滴在地上溅起的水珠也是蓝色,天地笼罩在这淡淡的蓝色之中。
这是张大才在北方从未见过的景色,北方的雨淋在身上,只会觉得冰冷刺骨,像一支支毫无人性的小小匕首,一下又一下刺着张大才高大的身躯。
发了一会儿呆,咕咕叫的肚子才将他拉回现实。
张大才小心翼翼的迈出步子,朝马路对面走去,只见马路对面大小饭店一个挨一个,饭香味儿和人群交相呼应。
想着昨日看过的探店视频,张大才觉得还是饭店里有些烟火味儿。
正想象间,张大才已经走到了路中间,一抹粉色以极快的速度冲他而来。
张大才感觉受到了猛烈的撞击,然后自己像个陀螺一样飞向空中,周围的人们发出了惊恐万状的叫声。
张大才感觉脑袋和身躯已经分离了,感受不到一点儿重量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越过人群,看到了那抹粉色——一辆既复古,又现代到有些概念的粉色汽车。
那汽车像是一个面包,车玻璃也被闪耀的粉色包围。
车内正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同样穿着粉色的衣服,睫毛长长的,嘴巴成了一个“o”型。
“该死!还没开始新生活就要结束了吗?”张大才心里非常绝望的想着。
童年的记忆像是飞出的红酒塞,接着是如红酒般喷射的、其他的许许多多封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很明显,当所有记忆以极快的速度回到现在时,张大才三十多岁的生命就算走到了终点。
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应该会有的孤独终老。
有的,只是彻骨的疼痛、不断扩散的新鲜血液。
天上的雨依旧默默地下着,一滴又一滴,滴在了张大才愚钝的脑袋上。
......
张大才突然一个踉跄,回过神,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四肢完好无损。
天上也没有什么淡蓝色、温暖的雨滴,只有他一个傻子,站在原地。
张大才庆幸刚才那一瞬间只是一个奇妙的幻象,自己好端端的啥事儿也没有。
他扇了自己一耳光,强迫自己从刚刚的幻象中醒来,然后再次迈开步子,朝着对面的灯红酒绿进发。
一辆汽车以缓慢的速度擦着张大才的身体而过,张大才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陷入了其他幻象之中。
“没长眼睛啊!这么有礼貌的汽车没看到啊!”一个年轻、愤怒的女声响起。
车窗摇下,只见驾驶室内正坐着一个美丽的姑娘,粉色短发、长长的睫毛,眼里满是愠色。
张大才赶紧点头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啊!贱命一条,要是撞坏你我可怎么办!”这女孩儿依旧不依不饶。
张大才脸一下就红了。
“贱命一条”这是他这辈子最反感的话,张大才攥紧拳头,眼里已满是怒火。
他伸出拳头重重的砸了下去,由于用力过猛,差点儿一头栽倒。
再看那辆黑色汽车,早已趁其不备开走了。
张大才破口大骂:
“该死的,别让我再遇到你!”
“再让我看到你,老子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
愤怒的吼声,让对面的喧嚣立即安静了下来,人们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突然发了疯的年轻人,全然不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欢笑声再次响彻黑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