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闹大一点
杨文同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他本以为自己高高在上，能够凭借杨家的声望和传统对抗项氏义军的权威，然而项小满的话却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破了他的骄傲。
其实项小满的比喻也不恰当，义军是牧民，百姓是羊，可牧民养羊是为了羊的肉和皮毛，牧民可以肆意践踏羊的生命，羊却不行，这与他奉行的人命平等的理念，背道而驰。
可他并不在意比喻的合理性，言辞上的“诡辩”，本意不过是在说杨家生活在冀北，就该守冀北的规矩。
逻辑虽然简单，却在心理上对杨文同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让他被引导着纠缠这一点，根本无暇在意这比喻中的漏洞。
他回应着项小满的目光，眼神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傲慢，渐渐有种被人拿捏的颓势，可尽管如此，依旧强装着不露怯。
“项将军，凭你说得天花乱坠，可我杨家从未求过任何人的庇护。”杨文同沉声辩解，“我们生活在祖先留下的土地上，靠自己的学问过活，就连殉葬，也是遵循自古传下来的规矩，那些陪葬的人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如此锱铢必较？”
“哼，祖先留下的土地？！”项小满的双眸中迸射出杀意，“可这片土地的安宁，正是由义军来维护的，你们享受着这份安宁，却拒绝承认这份安宁的来源，甚至还妄图挑战这份安宁的规则！”
“我们……”
“杨文同！”项小满厉声呵断，“你生活在羊圈里，过着羊的生活，却试图以狼自居。很好，既然想井水不犯河水，那我就让你变成狼！”
杨文同心头一颤：“你……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项小满猛地转身，这一次，他走到了堂上代表权威的三尺公案后，猛地拍响惊堂，“我说过，狼若是咬死了羊，牧民就会将其捕杀，你杨家不尊法度，害死九条人命，我就让你们……”
然而，历史上经常上演的一幕，准时出现。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突然听到一阵哄闹响起，一名军士急匆匆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急道：“主公，堂外有一群学子在闹事。”
项小满猛地站起，视线穿过公堂，过了庭院直透院门，果见门外乌泱泱的站着一群人，正在不住的叫嚷，若不是守门军士拦着，只怕已经冲进来了。
他自然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来了，无非就是请命施压那一套，他在书上见识了太多。然而，项谨的以往教导，让他并不吃书上写的那一套。
他收回目光，冷笑着看向杨文同：“这就是你杨家的倚仗？”
杨文同没有予以回应，但重新背起的手，高昂的头，上扬的嘴角，以及眼神中复现的轻蔑，无一不在挑衅般告诉项小满：没错，天下士子，就是我杨家的倚仗，你待如何？
他料定项小满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尤其是看到其展现出来的巧言善辩，与那种机敏聪慧后，反而更加让他有恃无恐。
越有雄心壮志的人，越会审时度势、分析利弊，为他一个杨家丢了天下学子的心，没有哪个英主会干出这种蠢事。
可惜，他错了。
项小满走到堂下，路过杨文同，淡淡一笑：“你想闹大？那我就遂你的意，闹得再大一些。”
说完，让楚江押着他，让常真取来一面铜锣，而后叫上张峰一起向着堂外走去。
刚来到县府大门前，学子们乱哄哄的喊叫声便又大了几分，无外乎全是为杨家辩解的话。
项小满充耳不闻，给了张峰一个眼神。
张峰会意，上前一步，方天画戟猛地挥出，破空声犹如虎啸，带着劲气在一众学子面前横扫而过。
一阵惊呼瞬间取代了吵闹，七八十名学子几乎本能的后撤几步，门前顿时安静下来。
“再敢乱喊乱叫，本将军手里画戟可不认人！”
项小满连忙接上张峰的话：“身为读书人，就该有读书人的教养，连礼节都不懂，只会折了读书人的脸面。我不管你们知不知道杨家犯了什么事，既然想为他求情，那就要承担求情的责任！”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继而又说，“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就此离去，我不会追究你们聚众闹事的过错，要么，同我去主街集市，和全城百姓一起为他杨家，求情！”
张峰配合的极好，在项小满话音落下的同时，右脚一踢，方天画戟划过一道弧线，被他顺势扛在肩上，随即大步流星穿过人群，为项小满开道。
有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些读书人头很铁，却不傻，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自讨苦吃，反正接下来要去集市，在全城百姓的见证下，谁也不敢乱来。
杨氏一族如此声望，不仅在士林中，在百姓心中也是倍受尊敬。
去集市好，人越多，杨家无碍的几率也就越大，不过是殉葬了几个低贱的家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打听到事情始末的学子心声，也是他杨文同的想法。
一行人或是默不作声，或是窃窃私语，却无一人就此离去，全都跟着项小满几人前往主街集市。
已是傍晚，人群的熙攘渐收，有的商贩还在极力吆喝着卖货，有的也已经开始收摊准备回家。
可当项小满一行人出现在集市入口时，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静了下来，买的、卖的、收的、走的、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好奇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项小满就站在街口，左手站着张峰和常真，张峰依旧保持着睥睨天下的威势，常真则拿出一面铜锣敲了起来。右手边自然是被楚江押着的杨文同，以及那一群学子。
人都免不了瞧热闹的心理，百姓被锣声吸引着一窝蜂涌了过来。
他们不认识项小满，却认识扬文同，在看到他被人像囚犯一样押着后，纷纷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看人已经聚得差不多，项小满当即抱了抱拳，朗声喊道：“各位乡亲，在下项瞻，乃是项氏义军的首领。”
一句话，又引起了百姓们的惊呼。
几乎都是在议论项小满的年轻，同时也在疑惑，这位年轻的义军首领，为何要抓了杨家的大儒，但从他严肃的表情中，似乎又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项小满压了压手，等人群安静下来，才又说道：“杨家，作为黎州的书香门第，一直以来都备受尊敬。然而，就是这样一家名门望族，却做出了违背天理人伦、触犯义军律法的恶行！其家主杨文同，为了给亡父操办丧事，将家中两名侍妾、七名仆人一同殉葬……
他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说到这，刻意停顿下来，想要引起百姓们的讨论。
然而，等了半晌，等来的却是诡异的安静，似乎九条人命的生死，还不如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义军首领，来得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