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钟鼓楼巷深处的一座府邸。
牢头站在那里不停点头哈腰,宛若仆从。
一人坐在他面前,单单从模样上看便带着一丝戾气,应该就是张明远所说无忧洞的人了。
无忧洞是人贩子的基地,大多数成员住在地下,可首领人物绝不是这样,他们有着名贵的宅邸,出入仆从无数,豢养着一批打手,甚至还和朝堂贵胄结交,前呼后拥,比官员也差不了多少。
这又应了一句话,在没有动荡的时候,政治总是朝着有利于精英的方向发展。
“牢头,六万两我有,也可以给你。”
“但你若是骗我的话...”
牢头额头满是冷汗:“任大哥,不敢,俺哪敢骗您呢!”
“陈雍这次想的肯定是空手套白狼。”
“他能蒙了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难道还能蒙了俺不成?”
“只要我们将仓单拿出手,由不得他不屈服。”
“更何况,还有郎中张大人在背后撑腰呢。”
那任大哥名叫任无忧,名是后来改的,和他的工作倒是般配。
“牢头,你可知我的手段。”
“假如赔了...”
牢头不停赔笑:“绝对不会。”
“俺有一万个把握。”
“哼!”任无忧用眼神震慑了他一下,心中来回思忖了几番,觉得没什么差错,于是便来到地窖,带他将钱取了出来。
牢头急忙联系张明远,在欧阳韶卖出仓单的时候,让自己的侄子出面将其拿到手中。
“这下,就万无一失了!”
时间很快过去,几天后。
帽儿巷内。
一人跑的呼哧呼哧,头上的帽子歪了也毫不在乎,来到油铺面前咣咣咣不停砸门。
“欧阳兄,开门,开门。”
“我是罗贯中。”
欧阳韶刚刚将银行的账目整理完,开门一见罗贯中那着急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
“那仓单什么情况?”
“今日我在酒楼和朋友吃酒,他们怎么说那仓库里面是空的呢!”
欧阳韶奇怪问道:“我之前没和你说吗?”
“没有!”罗贯中无比笃定。
“怪我,怪我!”欧阳韶一拍脑门,想起那天自己喝多了,确实没来得及解释清楚,赶忙将罗贯中迎了进去,上茶倒水。
“欧阳兄,别忙活了,快说说怎么回事?”
“我这都快急死了。”
欧阳韶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这是陈兄的谋划,他确定生丝价格一定会降。”
“等价格下降的时候,将仓单再买回来就可以了。”
“生丝价格会降?”罗贯中就好像见了鬼一样:“谁不知道湖州大水生丝减产?”
“价格怎么会降呢?”
“这几天生丝的价格可是一直在涨,都已经涨到五两银子了!”
“之前年份可一直都是四两!!”
“等到了取货时间,别人一看仓库里什么都没有,不止保证金没了,还得按照市价赔偿所有的生丝。”
“假如货主赔不起,就会让保人来赔。”
“我...”
“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即使欧阳韶将陈雍的分析都说了一遍,罗贯中还是不信。
南北生丝大战?
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更何况,就算真的是他说的那样,湖州生丝减产已成定局,梁弘济去哪弄生丝和对手较量呢!
罗贯中都快哭了!
“罗兄,你请放心,即便真的亏了,也不会让你赔的!”
罗贯中拉着欧阳韶的手,小心说道:“欧阳兄,你和我说实话。”
“你们是不是打算把这笔账赖掉!”
“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打算做那无本的买卖,将仓单卖出去,然后等丝绸价高的时候突然出面弹劾,皇上和太子爷最恨囤积居奇,到时候那些商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便能将仓单趁机赖掉!”
“说什么呢?”欧阳韶腾的便站了起来,满脸怒容,“罗兄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我怎会做那种无信无义之事。”
“先生!”
“先生!”
贺强跑了过来。
陈雍和欧阳韶都发现他心思单纯,聪明伶俐,于是让他兼着两头的差使。
“现在生丝价格已经涨到五两三钱银子。”
“市面上一直都在出货,不过很快就被吃完了!”
欧阳韶微微颔首:“很明显,两者的争斗开始了。”
“出货的是梁弘济,收货的是山东商人。”
“假如山东商人财力拼不过,兜不住,大批量的生丝就会流到市面上,到时候价格一定会雪崩!”
罗贯中还是有些不相信,给了贺强一两银子:“麻烦你再去打听打听。”
“嗯!”
很快。
“先生,生丝价格已经涨到五两九钱了!”
“生丝价格已经超过六两。”
“生丝价格已经超过六两三钱了!”
听到越来越高涨的价格,罗贯中心中万念俱灰。
“完了!”
“完了!”
等贺强又跑回来,罗贯中问道:“是不是已经涨到七两了?”
“不!”贺强却古怪的摇了摇头:“生丝价格没有变化,还是六两三钱。”
“还是六两三钱?”
“对,市面上突然出现大批量的生丝,这下没有立刻消失掉,所以价格稳住了!”
“稳住了?”
“这...”罗贯中下意识的看向欧阳韶,“再去打探!”
很快贺强便跑了回来,脸上一股雀跃的表情,挥着手高声喊道:“先生,先生!”
“跌了,跌了!”
“生丝价格跌了!!”
“什么?!”罗贯中腾的站了起来,焦急之下滚烫的茶水浇在自己手上也浑然不知,冲上前去握着贺强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跌了!”
“生丝价格真的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