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银行后,杨靖就非常佩服陈雍的智慧,只是凭借一些只言片语就能分析出别人的意图!
这手段实在厉害。
他赶忙问道:“先生,那些山陕商人打算干嘛?”
陈雍却给了他一个神秘的笑容:“且容我卖个关子!”
“估计他们很快就要来找我了。”
果然,没过几天,杨靖递了话来。
山陕商人在请银行员工吃饭的时候不止一次说想要见见陈雍。
在很多商人心中,短时间扛住压力拿下苏州,积累起巨额财富的陈雍简直就是个传奇!
又过了一日,山陕商人通过沈远引荐正式上门拜访,请求见陈雍一面。
得到陈雍同意后,一行人来到了牢房。
那两个山陕商人自我介绍说道:“我叫王文中,家里面做一些小生意,太谷人。”
沈远说道:“东家,之前我去潞州投靠亲戚,亲戚便将我介绍到了王先生家当账房。”
另一人说道:“在下周承允,西安人。”
“能见到银行的东家,真是三生有幸。”
王文中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递了上来:“初次上门,这是我们送给先生的礼物。”
“聊表心意。”
陈雍让人收下,王文中又差人将食盒端了过来。
蒋瓛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其他东西。
“这是山西人寻常吃的东西,不成敬意。”
打开食盒,左边放着一个青花瓷,从中洋溢出难以遮掩的香味。
中间右边则是放着几道精致的菜肴!
“我也不是什么文化人,这酒,杏花村的汾酒,二十年陈酿!”
周承允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杜牧推荐。”
“先生,这杏花村的酒,实在值得一品。”
王文中继续说道:“另外两道菜您尝尝!”
陈雍夹起一块肉尝了一口,肉非常有嚼劲,吃到嘴里喷香四溢。
“这道菜叫跑跳青蛙!”
“我让人做的时候,将青蛙放在木箱子里,在它身上涂满调料,把箱子放在火上烘烤。”
“青蛙感觉到烫后便会上蹿下跳,所有调料的味就渗透到肉里面去了。”
“等他被烤熟之后,就是这个味道!”
“当初我去四川的时候,就用这道菜招呼过当地人!”
“您再尝尝这个。”
还是这些山西人会吃。
楚云飞他懂个der!
陈雍拿起筷子夹了一条肉,发现这肉比上一道菜还有嚼劲,味道更加浓郁。
王文中说道:“这是猪的小里脊肉!”
“将猪打死之后,将小里脊肉整条的剥下来,先腌后做,就是这个味道!”
“这是一条活肉。”
吃了两口之后陈雍便放下了筷子,蒋瓛给三人倒酒之后便退了出去。
三人举杯相碰,二十年的杏花村陈酿果然不同凡响!
陈雍问道:“二位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文中感觉气氛到了,开口便问:“敢问,先生您想出去吗?”
陈雍反问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被抓进来?”
“不知道!”
“那我说能让我出去?”
王文中谨慎的走出牢房看了一眼,发觉不可能有人听到后才转身走了回去。
“先生可知开中法?”
“知道!”
自明开国以来,最好的最成熟的法度,莫过于开中。
让商人将粮食或者其他紧缺的物资送到边关,根据送的多少来发给盐引,商人拿上盐引去盐运使司拿盐运输到指定的地方售卖。
边关充足,商人挣钱,盐价不高!
可以说各得其好。
但一个制度从提出来的那一刻就在被人破坏,总有人不乐意就挣那点,想要将那个大蛋糕一口吞下!
开中法也逃不出这个宿命。
王文中道:“之前您在梁弘济和山东商人的生丝大战中赚了一笔,这故事我们商人早已家喻户晓!”
“我们研究过很多次,发觉那一张仓单实在绝妙!”
“再想想,盐引和仓单不是一模一样吗?”
“您填出一个仓单,承诺几天之后可以拿货;盐引也是,拿到之后可以去仓场拿盐。”
“可现在,大部分盐引都被扬州商人囤在手中,我们这些人就算送粮食到边关拿到盐引也换不来盐!”
“所以...”
周承允继续说道:“我们两个想让先生出手帮忙。”
“只要银行敢借给我们足够的钱,我们就能买到大量的盐引!”
“到时候就和当初生丝大战时一样将盐引在市场上抛出,盐引价格必然大跌!”
“只要能够将盐引的价格打下来,就会有更多的商人往边关运送粮食!”
“边仓储关充足,这场仗打赢,皇上一看是您在背后发了力,瞬间大喜,您不就能够出狱了吗?”
陈雍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口口的喝着杯中的酒水,顾左右而言他。
“这酒是真好。”
“我可以让银行和你们联络,定个长期的生意契约,专门供应这种酒用来招待。”
王文中和周承允对视一眼,继续说道:“您难道就不心动?”
陈雍还是不搭话,自顾自吃着面前的两道菜。
两人心中有些摸不准脉了,继续说道:“只要将盐引价格打下来,我们不止会还了银行贷款,事后的五成收益我们都会交给银行。”
“甚至可以帮银行联络商队,在大同买田屯田,银行也就可以插手贩盐的生意了。”
“先生,银行这么大,也需要个稳定的来钱渠道,不是吗?一场水灾,苏州的棉花就有可能绝收。”
“但盐不可能,天下哪有人不吃盐呢。”
周承允绞尽脑汁,挖空心思说道。
陈雍却依旧不说话,只是吃着面前的东西,甚至还让蒋瓛拿了三碗饭来。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他见抻的差不多了,笑着说道:“早就听说山西人会做生意,算盘都打到骨头里了。”
“确实厉害。”
“你们想借多少钱?”
王文中刚刚被陈雍抻的心里没底,如今见陈雍开口赶忙将低交了出来:“二百万!二百万就够!”
陈雍说道:“空口白牙的就想从我这里拿走二百万两银子?”
“你觉得可能吗?”
“二位,做生意最讲究的是诚信,你们,不老实啊!”
王文中道:“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陈雍说道:“开中法我也倒了解过一些。”
“杨宪是山西阳曲县人,他常年在边关生活,知晓边关最需要什么,于是在中书省上台丞相之后为了快速获得皇上的承认,就提出了这个法度!”
“当是时,从边关负责仓储再到发行盐引,甚至盐运使司的都盐御史都是山西人!”
“就依靠开中法,杨宪渐渐在浙东派中另起炉灶,组成了山西帮。”
“我说的没错吧。”
王文中点点头,当年的经历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
陈雍言道:“可杨宪桀骜不驯,得罪了李善长,自寻死路,山西帮昙花一现,灰飞烟灭。”
“淮西集团开始主导开中法。”
“特别是两淮盐场,盐运使司,都是淮西人!”
“他们控制了扬州盐商。”
“那些扬州盐商有了这个靠山,暗中囤积盐引,他们名为盐商,但其实并不卖盐,不过是个盐引的二道贩子罢了。”
“如今的你们往边关运粮之后还得再花一笔钱向扬州商人购买盐引,相比之前你们的利润大大下降,几乎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所以才想着捅扬州盐商一刀。”
王文中点点头:“先生既然分析的这么透彻,那干嘛不跟我们一起干呢!”
“只要能打垮他,皇上肯定高兴。”
陈雍摇摇头:“盐,和生丝不一样。”
“盐是国家管控的,户部的命脉,谁都知道,他的战场根本就不在商人手中,而是在官员那里!”
“我为什么说你们不老实呢?”
“把你们的底牌说出来吧,没有那张底牌,在抛售盐引的一刹那,你们就要人头落地。”
“这...”
王文中二人对视一眼,似乎还有些顾虑。
陈雍斩钉截铁说道:“那就没什么可谈了。”
“连你们的底牌都不愿意说就想从我这里拿走二百万两银子,你们高看自己了!”
“当然啊,买卖不成仁义在。”
“这顿饭和这瓶酒可以抵点,我借给你们一千两银子!”
周承允当即说道:“那点够干嘛的!”
陈雍说道:“可你们也不愿意和我透实底啊。”
“连这点信任都没有,生意还怎么做?”
“失陪了。”
陈雍转身便要离去,王文中一见他这般绝情,赶忙说道:“留步。”
“我们告诉你!”
“你说的确实是对的,不可能我们这边一抛售,那边盐引的价格就会降低。”
“最终决胜负的地方还是要在盐运使司。”
“现在的都盐御史名叫蔡时,淮西人。”
“我们在运河上抓到了一艘走私船,船主已经承认,所有的盐都是从两淮盐场发出来的,并且没有盐引,没有税票,就是私盐!”
“杨宪的山西帮倒台之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杀了,还有一个留了下来。”
“我们已经联系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