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市场一直是薄弱,光有诚意还不够,人脉几乎是从零开始,想在这里拿项目,弯弯绕绕太多了。
谁说学历高,身上傍有技能,别人就得高看你一眼?
都是养家糊口的,到了求合作当乙方的时候,还不都得装孙子。
士气低迷,斯见微把人带到镇上最好的餐馆,路聿青去超市买酒。
孟瑶镇不大,最好的餐馆也没那么像样,简陋的门面里面是几张木桌和木凳,门口的冷餐柜里是新鲜宰杀的牛肉。
梁格进去招呼人把三张木桌拼成一张,八九个人围着木桌坐下来。
都是农家人自己做的家常菜,连菜单都没有,老板过来说了几样蔬菜,斯见微熟练地点菜:
“薄荷炸排骨,香茅烤鱼,洋芋饼,凉拌木瓜,再清炒两个素菜,都要双份,上三个铜瓢牛肉锅。”斯见微看了下人数,又补充:
“大老爷们儿多,每锅再额外多加半斤牛肉,半斤牛杂。”
路聿青抬了两打冰镇啤酒过来,拆开,除了两位女士,其他工程师每人面前摆了两瓶:
“明天不干了,谁的电话都他妈别接,喝好吃好睡到自然醒。”
团队都是硕士毕业,走哪里不得被人毕恭毕敬地叫声工程师,窝囊气受了就得有地儿撒。
斯见微开阮流苏旁边的凳子坐下,在她跟前放了两瓶气泡酸角汁。
她看了眼桌子,看起来有些油腻,她吃饭对环境一向没要求,倒是无所谓。
斯见微这种挑剔的人居然能受得了。
阮流苏把气泡汁分给于昕眠一瓶,又听见斯见微开口问别人:
“你们吃不吃炸虫子?”
有几个人拼命摇头。
那还是不点了,那东西摆在桌子上,受不了的人估计饭都吃不下了。
斯见微和路聿青把老板送过来的碗筷用开水烫了烫,不一会儿,铜瓢牛肉锅连着几个配菜上来,闻着香气,大家也都饿了,先大快朵颐。
牛肉软烂,蹄筋筋道,老板提示墙边的小桌子,说可以自己调蘸水。
大家都起身依次去弄点调味蘸水。
周围没人,斯见微弄了个小碗,舀了香油,蚝油还有其他调料,最后加了勺辣椒面和胡辣椒调匀放到阮流苏面前:
“尝尝。”
他又舀了勺牛肉放到阮流苏碗里:
“多吃点。”
阮流苏本来就饿,用牛肉沾了蘸水,眼睛一亮:
“好好吃!”
斯见微笑着看她,没回答。
她手边的那一小碗牛肉很快吃的干干净净。
一行人垫了肚子,梁格就开始张罗喝酒,酒劲儿上头,沉闷的工科男话匣子才算彻底打开,吐槽今天的对接情况。
唐闻洲坐在斯见微右边,举着塑料杯装的啤酒,一连跟斯见微走了好几个,酒劲儿上头,他红着那张桃花脸拍拍胸脯:
“斯工,啤酒我能喝的,一打没问题!”
斯见微没理他,又习惯性拿过阮流苏的碗,给她舀了勺牛肉。
“谢谢,够了够了,斯总监,真的太多了。”阮流苏客套的看了眼斯见微,给了他一个眼神:
她真的吃不下了。
斯见微放下勺子,唐闻洲的碗递到了他面前:
“领导!我也想吃你盛的牛肉,给我也盛一碗,谢谢。”
斯见微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接过碗,随便在锅里挖了一勺。
谁知道这小白脸弟弟是真喝多了还是假喝多了。
唐闻洲扒拉了一口碗里的白菜叶子,打了个酒嗝,往斯见微身上一倒。
唐闻洲抱着斯见微的肩膀,一脸感动,都快哭了出来:
“斯工!谢谢斯工!是我之前对你声音大了点儿,你可真是个好领导哇,叮嘱我不要喝酒,还给我盛牛肉吃!”
唐闻洲头一歪,靠着斯见微的肩膀响起轻微的鼾声。
周围人笑开。
斯见微皱眉揪着他衣领,把人放到另外一张木桌边,让他趴在桌子上睡觉。
走到唐闻洲面前,看了眼他的酒瓶。
真特么会吹,就两瓶半啤酒,也敢说自己能喝一打。
酒喝的差不多了,梁格才委婉地和于昕眠探讨了几句今天在风场谈判的事儿:
“于博士,有些情况需要你了解一些。”
于昕眠从本科读到博士,这是第一次来企业实习,如果不是斯见微和路聿青动用关系请她出面,她可能会在学校做一辈子研究,为人难免天真。
“风电场里的技术人员,你看到的总工程师应该就是学历天花板了,到维修人员,可能还有中专毕业的高级技工,这批人专业素养强,但并不一定会做科创项目。”
梁格出来今晚于昕眠情绪不高,工作上的事,她意识到自己有些问题。
“别说想专利,论文科研成果,可能基础的计算研发软件都不大会使用,科创项目一旦接下来,肯定是我们主要牵头,我们没这个精力。”
梁格看了眼斯见微,继续说:
“斯工之前来和他们合作过一年半,已经承担了两个科创了,所以这一百五十单,这也是他们总工早就承诺过的,现在卡在这个节骨眼,应该还有其他问题没解决,你就算再帮他们做成两个项目,也不一定能解决根本问题。”
路聿青没给于昕眠留面子:
“于博士,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销售沟通问题,您不必担心,阮工这次做的特别好,梁格是领导,不方便不给面儿,你说最合适。”
他们做不到守信用,路聿青难道要把自己团队的人眼巴巴送上去给人使?
没道理的事儿!
“这次合同再不签,就不合作了。”斯见微说:
“我把给他们的pLc服务终止,咱也不差这个市场。”
他话撂在这儿,pLc服务终止,运维团队的人首先都得过来求他。
晚饭吃的差不多,几个大老爷们儿把唐闻洲抬走,斯见微单独把阮流苏留下,说有还有其他事商量。
等大家吃饱喝足,人都散了,只剩下路聿青,斯见微和阮流苏三个人。
过了会儿,店门口来了辆帕萨特,车里走下来三个人。
其中两个阮流苏认识,一个是秦殊绝,一个是池南溪。
秦殊绝这次换了身比上次在机场接阮流苏更周正的打扮,他身边另一个年轻男人拿着公文包,应该是他的秘书。
路聿青走过去接过池南溪的行李箱,四人让餐馆老板简单收拾了一张桌子坐下。
这是阮流苏和他们第二次见面,按照斯见微和秦书淮的关系,也应该叫一声秦殊绝“大哥”,但这次斯见微没有。
他叫秦殊绝:“秦县长。”
这称呼,完全没有在琼口参加典礼时那样亲昵,摆明了是要保持距离的。
秦殊绝拿了份项目规划书,在桌上和斯见微路聿青谈了半个多小时,阮流苏才把事情弄清楚。
莲萍村当年建风场的时候,就受到了当地村民的阻挠,上回秦殊绝也和阮流苏咨询过,如何解决风电场的噪音问题,说明这个问题已经被当地村民投诉了很多次,甚至还有村民上访到了县政府。
这片风场为果清县创造不少经济效益,秦殊绝为解决这个问题多次联系过专业团队测试风机分贝,噪音是在合理范围内。
并且今年果清县有一个孟瑶镇风景区计划。
要将三个风场部分风光绝色的地方打造成风景区。
利用山上的果林和风机做产业,体验,文化,旅游一体的核心主题。
路聿青解释:
“帮助当地村民,做乡村振兴本来也是我们的初衷,我今天特地请来池画家为风力发电机做墙绘,这本身也可以算是一处景观,目前风电场向游客部分开放的成功案例有很多,山地和景区说到底还是政府的。”
秦殊绝对路聿青的想法给予高度评价:
“风力发电机屹立在山上本身就是风景,再结合当地果树,游客来孟瑶镇风景区时,既可以欣赏造型独特的大风车,还能在当地体验采摘新鲜核桃,或者新鲜茶叶,顺便能把这块已经开好的路利用起来,拉动孟瑶镇的整体经济水平。”
斯见微大致说了一下今天跟风电场交涉的情况,大概表述了阻力。
秦殊绝听完,蹙眉叹气:
“可惜了,果清县前几年才脱离贫困县的称号,我们曾经联系了许多开发商来现场踏勘,却没人愿意来投资,浪费了这片大好风光。”
阮流苏看了一眼斯见微,忍不住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
秦殊绝的弦外之音,想必在座的四位现在都明白了。
风景区需要投资商,风场需要解决村民的上访投诉,智源科技想要在这里的一百五十台风机上安装检测系统做小样本收集。
现在三方都有拿捏彼此的筹码,秦殊绝将提前准备好的项目书放到桌面上,一式两份递给斯见微:
“建造风景区,我们会和风电场沟通,相信他们也很愿意看到风场有旅游经济的额外收益,这样一举三得的事,我们现在就慧眼识珠的投资商。”
秦殊绝笑容真诚,语气和蔼,把风景区的建设说的有根有据。
到结束时,路聿青想从车上拿出两盒从北市带来的糕点。
秦殊绝不能收太贵的礼物,但传达情谊,人情总要做到位的。
秦殊绝的立刻拒绝,笑着说: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这次来,我们为的是公事,投资商的事情,还是要麻烦路总和斯总帮我们解决了。孟瑶镇风景区的事一天不解决,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只有拉动乡村振兴,为老百姓解决困难,拉高他们的经济收入才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啊。”
他拍了拍斯见微的肩膀:
“替我向你姐问好。”
斯见微还想跟秦殊绝闲聊,秦殊绝将项目书复印件留给他们,然后和秘书挥手离开:
“镇上明天还有会,不用送了,早点休息。”
帕萨特一发动,斯见微又将手上的项目书翻了翻。
看了半天,突然冷笑一声:
“老狐狸。”
利润分配倒是合理,但斯见微就是觉得自己吃了个闷亏。
当年孟瑶镇这个风场,就是秦殊绝跟他提的,风机多,故障也多,肯定能收集到好的数据库。
现在他人来了,项目做了,试点搭了,合同都快签了,卡在风景区这里。
秦殊绝这步棋下的,真是够长远,连他都没反应过来。
摆明了就是让他当这个开发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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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斯见微要出钱,池南溪还得免费出力。
她把路聿青的车撞了两次后,就加上了他的微信。
这人先是想拿了她的稀有皮爱马仕抵,过了几天,突然临时变卦了。
邀请池南溪以低于市场价20%的价格,为孟瑶镇风景区的几台样本风机做墙绘。
这点子是路聿青想得,他宣传语都替池南溪的工作室编好了。
到时候就在各大平台的公众号上大肆宣传一波:
“用艺术点亮风车,赋能乡村振兴。”
既能给风景区引流,又能为池南溪工作室造势。
池南溪真是谢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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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风场的管理沉不住气,开了车亲自来接人。
下午除了智源科技的两位高层,工程师们该踏勘踏勘,该调研调研。
这样僵持几天,到周五早上,三位总工不知道谁做东,邀请路聿青和斯见微吃个晚饭,所以当天早晨上山,由梁格带队。
这次调研池南溪也跟阮流苏他们一起。
她要在乡村找灵感。
调研的试点是距离刘卓阳家里最远的一个。
车子沿着山路一路往上攀爬。
阮流苏总算明白,怪不得要用越野车,往再往里深入,其他底盘低的车还真翻不过有些坎儿。
唐闻洲吐槽:
“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连个监控都难看到,再往里走不会被打劫吧?”
“不会吧,我看本地人都挺朴实的。”于昕眠回答唐闻洲:
“前面还有风场的运维工程师呢,咱们人也不少,怎么打劫?”
车子又往里开了十几分钟,在一处拐角的地方,路边的树林里突然窜出来七八个人,看样子像是当地村民。
梁格在急拐弯处一个急刹,车轮胎直接大飘,车头往山内那侧滑着撞了过去。
车子里的五个人感觉重重地晃了一下,阮流苏坐在后面,手里还护着电脑防止被甩出去,她没抓稳,一头撞到驾驶座上,直接磕红了。
“你们有什么事儿吗?”梁格压着火气下车,看有没有被撞。
唐闻洲看见阮流苏脑袋被撞红,立刻就火了,解开安全带冲着离车最近的一个男的骂了声:
“操,你没长眼睛是不是?看不见车?!”
刚说完梁格就把唐闻洲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前面那辆车的运维工程师也停下车,查看情况。
刚刚路边那突然冲出来的那七八个人突然就围了上来,他们手上还拿着路边捡的木棍。
其中一个方脸短发的矮小男人从车窗外,看了后座两个女生半天,指着他们手里的电脑,用方言说:
“白岩哥说的,不给人活路的东西在这里!”
本地方言,只有在前面的工程师听懂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讲。
那个矮小男人的手已经通过窗户伸了进去,要抢阮流苏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里都是这几天的资料数据,有几个大模型还在测试,当然不能轻易被人抢。
阮流苏弓着腰抱住电脑,只觉得后脖颈一疼,被他拽着头发往上拉。
于昕眠坐在旁边:
“你们干什么?抢劫吗!”
这一声抢劫,彻底让身为工程师的男人们暴怒了。
唐闻洲先动手去打那个抢阮流苏电脑的,梁格也过来搭救,几个人围上来与他们俩激烈扭打。
前面那辆车里的工程师也过来帮忙。
但到底是城市里的男人,待久了身上也没什么力气,除了唐闻洲,剩下的三个男人根本打不过土生土长的村汉。
好几个人围着越野车,堵在窗户边,不让村汉们靠近车里的两个姑娘。
车外的门被唐闻洲堵住,阮流苏迅速把后座上携带的两台电脑塞进包里又做了层防护。
这帮人看起来就是要抢电脑的,有些数据还在运行,没有完全备份,不能被他们抢走。
这帮村汉也不伤人,只把人摁着,还在用方言嚷嚷。
阮流苏将包压在座位下,又拿出手机拍摄,想要取证,一只又黑又粗糙的手伸了过来,直接把她手机抢走。
阮流苏看了眼一直坐在她旁边的于昕眠,她的位置是绝佳,一侧被山挡住,一侧又被阮流苏保护着,但于昕眠没见过这种打劫场面,只觉得这群村汉看起来就毛骨悚然,双腿直打颤,呆住一愣不愣。
“你他妈还等什么!”阮流苏失去了往日的好脾气,冲着于昕眠吼了一句让她回神:
“赶紧报警,然后摄像取证!”
她把于昕眠骂醒,又挡在她身前,让她录像。
那群村汉是被人指点过得,立刻回头躲避镜头,剩下的两三个人拿起手上的锄头,朝着越野车上挥了几下。
“当心!”阮流苏拉着于昕眠一起躲在了座位后。
车窗玻璃当场被敲碎三块。
一阵混乱后,其中一个村汉用蹩脚的普通话警告他们:
“你们这群资本家,就想着赚钱,不管我们死活,会遭报应的!”
后面的人接了几句简短的方言。
阮流苏听不大懂,但凭感觉和神态,也知道是骂人或者警告的话。
他们像是在泄愤,又或者威胁,只出来打了这么十几分钟,把越野车窗户砸烂后一哄而散。
人影完全消失后,唐闻洲才从车门边挪开。
阮流苏赶紧打开车门问他和梁格:
“没受伤吧?”
梁格摇了摇头。
唐闻洲这才感觉到脸上有些灼痛,一摸,还流血了,是刚才他们砸玻璃的时候,碎片溅到脸上划破的。
他用手背抹了一把下颌,血不多:
“没事儿,口子不深。”
唐闻洲这张小白脸带了点血色,倒是多了几分硬汉气质。
车子被撞坏,于昕眠在慌乱中只录到了几个人的脸,一行人也不上山了,在山腰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有警察过来:
“这些人之前就干过拦路抢劫的事,每次不伤人,就是要点钱,我们依法处理,关几天又得放出来,监控每次修好,又莫名其妙被打坏。”
警察已经见怪不怪,七八个人,拍不到脸,要是被录下来了,就找个顶罪,要是没录下来,谁都不承认,流氓得很。
唐闻洲和警察描述:
“我看他们抢劫熟练得很,肯定是附近村子里的,砸了我们的车,还想伤人,警察哥哥,您看我的脸,我就靠这么张脸走天下了,他给我弄多大一口子?!”
唐闻洲故意没擦血迹,把脸往警察面前凑了凑,又指着车里的两个姑娘:
“这个头都磕红了,手机也被扔了,还好电脑没被抢,要是被抢了,我们得损失好几十万,谁负责?!”
于昕眠把录像给警察看:
“警察大哥,我录着两个人的正脸,其他分析背影也能看出来一点了吧?”
梁格打电话找保险把越野车报修,走远两步,给斯见微打了个电话小声交代情况:
“应该是姓白的,我方言听不特别懂。”
他挂了电话,和阮流苏他们一起上了警车去警局做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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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见微和另外三个总工来的时候,脸色冷得可怕。
他身后还跟着今天对接合同的法务:
“录像我们有,损失一部手机,人也受了伤,我下属打电话说一共有八个男人,还是希望你们能替我们讨回公道,保障我们的人身安全。”
斯见微让律师对着阮流苏手机,唐闻洲伤口,还有阮流苏头上那个的红印拍照取证,看着阮流苏的额头,只觉得一股火气直逼天灵盖:
“警官,三位总工,我们公司最重视凝聚力,我们当老板的,要是想加强员工的凝聚力,就得维护员工正当权益,现在我的四名员工除了这种事,这次的带头人我是一定要起诉的,我会彻底追究那些歹徒的法律责任!”
这浑水他本来不想管,但他女人现在被打了,他不止要管,他还想揍人!